奔走了十六個月，回到台南老家，為了找一個頗具歷史的文件翻箱倒櫃；工程遠比我想像中的浩大；我儼然是個囤積癖，但囤積的大部分都是跟書寫有關的信、字條、卡片、紀念冊。
看到滿坑滿谷的字條，不難想像高中大概花了一半的時間在這上頭吧？想把這些書信分門別類，卻不知道該用什麼，把寄信人分門別類，短暫人生中的過客不斷，那些當年信誓旦旦的，現在多早已音訊全無；我糾結在懊惱與懷舊之間：究竟是自己變了太多，還是那些看似真切的想望只因寂寞？回首的青春，總是無解。
赫然發現一張從未拆封過的卡片，上面日期標註：2010年3月15日。
心頭一驚：十年來沒有發現已經夠令人匪夷所思，如果不是為了搜尋那古老文件，是否一輩子都不會發現？更令我懊悔的是這張卡片，原來自德國好友約克（Joerg）的母親，海蒂（Heidi），她在2019年的早秋過世。
忐忑不安地拆開，海蒂的文字一如往常地溫暖；卡片裡夾了一張五十歐元的鈔票，還用塑膠套細緻地包覆著，鈔票旁還夾了一張小字條：
「a little contribution to your next journey or, a little wish to be fulfilled.」
我看到的當下，眼淚就掉了下來。
與海蒂的緣分從2004年初次造訪開始。她是一名法語老師，精通水彩素描；身材高挑的她，融合著德法的理性與感性，總是溫暖悉心地招呼；海蒂準備的，我的第一頓傳統的德國早餐，永遠會被我當成早餐界的指標：超過十種以上的麵包選擇、新鮮水果製成的果醬、三種不同類型的香甜蜂蜜、火腿醃肉、酸黃瓜、奶油、鹹奶油、牛奶咖啡...；記得吃完早飯，約克家三個男孩自動地進廚房幫忙整理，對於當時仍舊是個被寵壞、鮮少做家事的溫室肥肉我來說，是一個震撼。
「我們從小就要輪流進廚房洗碗跟倒垃圾，每週末也要打掃家裡環境，早已養成習慣。」約克說。
之後陸續拜訪了海蒂幾次，雖說每次都隔了兩到三年，但海蒂與我常寫信問候彼此。與海蒂之間的情感很特別，因為她總讓我想起極度疼愛我的大姑。幾年前Johnnie Walker邀請我參與感恩杯活動，我也將這個杯子獻給她。
時間線在中年後常產生錯亂，我記得約克前年八月打電話給我，說海蒂病危的事，那是認識了十八年來，我第一次聽到他哭。那時，我剛練完熱瑜珈，坐在美國阿什蘭（Ashland）瑜伽教室旁的有機超市休息區。
我記得掛斷電話後，坐在椅子上愣了許久，分不清楚是熱瑜伽後的虛脫還是被那迅雷不及掩耳的消息所震驚。
哎，廢話這麼多，只是想跟妳說，我去看妳了，我一直在旅行呀，我還是那一個妳說總是停不下來的人喔；雖說總是太遲，總是有些遺憾，但，如果說終其一生，每個人都希望能被以某種方式記得，我想告訴妳，親愛的妳，會一直被我緊緊地想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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