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按下遙控器後八德路三段十二巷的鐵捲門緩緩升起的樣子,緊接著推開玻璃門,迎面而來的味道是被我們用過的風。我,又瑜,子華姊,有陣子抵達出版社是依這個順序,所以我先餵貓,旁觀貓於貓碗之寵幸,站在門邊遠遠地和貓飼料與有榮焉。然後開始裝箱訂單,整書,小乙老師設計的《最後一封情書》在倉庫裡是一袋一袋待在紙箱裡抱著的。偶爾,要從黑色針織書套和粉紅色針織書套裡隨機出貨,而好像嫌這些還不夠暖似地這本書竟還有附圍巾的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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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說,我居然訪到林小乙的時候,在我面前分成知道我為什麼說居然的,以及不知道的。那些知道的也會同時知道,林小乙不受訪的,貓站在冬天的傍晚裡就是不走過來的那種不受訪,你還在心想站在那裡不會很冷嗎的時候其實你自己常常忘記你是為了看見祂才走出門,然後才發現了氣溫。而不知道林小乙的人啊,你這輩子可能就是因為不知道她所以才這麼寂寞的吶,因為這個世上沒有人要跟不認識林小乙的人結婚,我說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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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出版社後偶爾遇見那時認識的人,他們總遠遠的。秋天時安走來,說:你生氣啊?我說我沒有啊,我那麼愛,我只氣我自己,沒有能力消滅那些只會傷害別人,卻又美不勝收的人。然而,原來到頭來選擇逃避的我,在別人眼中就和他們一樣嗎?風、圍巾、鐵捲門,貓在八德路三段生老病死。因為感到冷而把自己包得緊緊的,現在的我知道那不是人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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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小乙老師的工作室,她開的第一個話題:你是那種會整理自己過去的人嗎?我說,我非常是;她笑,應該是因為覺得我真年輕的緣故吧。「可是,我做完一件事,下一件事就來了啊。」她說。我點頭,但我有時候覺得,下一件事是在前一件事來之前來的,最近尤其越來越頻繁。我想起第一天走進八德路三段,自顧自把出版社裡書架上的書全部卸下來、按照書系書號排好,一邊自以為是地做筆記:哪個設計師做出什麼風格的書,喜歡什麼顏色,整理到中途還自己和自己玩未看版權頁先猜設計師的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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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不斷出現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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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經以為,所有事情都可以從現在開始。但我錯了。所有事情都是從昨天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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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爾維諾,《給下一輪太平盛世的備忘錄》,第一講: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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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意識到自己嘗試以寫作來描寫現實真相,卻被現實的沉重、晦暗所沾染、凝滯時,卡爾維諾以數個例子說明小說如何以「深思熟慮的輕」來抵抗世界之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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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維德《變形記》裡,珀修斯腳踏飛天鞋,手持雅典娜贈與的盾牌前往討伐蛇髮女妖,藉由盾牌折射的影像確認梅杜莎的位置,避免因直視而被石化,成功砍下梅杜莎的頭顱。所謂創作,可以是「不直接觀視現實」的途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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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塔萊的詩作〈小誓言〉:「夜間,在我腦海中/那閃閃發光的/如蝸牛涎線發出的貝母般光澤/如拋光玻璃留下的碎屑,/不是教堂抑或工廠的燈光」。當文學藉由細緻的象徵,轉化感官所見的現實,人便不再受限於知覺所構築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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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樣是輕,在另一首詩裡:「塵埃微粒在暗室裡一束陽光柱中漂移旋轉/薄細的貝殼/全都相似卻又各自不同」。當事物被以最微觀的尺度來審視,原先堅實而不可拆解的世界就能分解、消融為新的認識——這是盧克萊修的《物性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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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述三個段落,便是林小乙著手設計 2019 金點設計獎年鑑時,主要的靈感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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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台灣設計研究院執行的金點設計獎,去年以聯合國 17 項全球永續發展目標(SDGs)為關注主軸,最後收錄逾六百件設計作品,邀請林小乙設計製作年度專刊。由於內容龐大,亦有規格上的需求,林小乙認為與其從物質層面來詮釋,不如從精神概念來表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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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為所有的創作都是現實的折射。透過一個作品鏡射出來的世界,可以讓你面對不可直視的現實。透過折射、變形、轉換、甚至於思維的跳躍,能夠離開沉重的處境。我想或許所有關於現實的沉重,無論生理或心理上,都可以透過創作轉化成美麗的事物。」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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珀修斯砍下梅杜莎的頭顱後以此作為武器、歷經數道險阻,最終將頭顱埋葬在阿爾貢的市集。他從水中撈起枝葉,鋪在土地上,把梅杜莎的頭顱朝下掩埋,而那些枝葉一碰觸蛇髮女妖的目光,全都變成了珊瑚與水仙——枝葉、珊瑚、水仙、貝母般光澤的形象,貫串 2019 金點獎年鑑的封面與內頁,成為林小乙以創作轉化現實之重的隱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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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份對「輕」的追求,不只體現於這本年鑑上,也展示於林小乙大部份的設計作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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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曾親手接觸過林小乙的作品,必然會對它們的精緻細密印象深刻。無論是近年由木馬文化發行的川端康成系列作品,其中《雪國》、《古都》、《千羽鶴》以不同顏色的布料書封、佐以刺繡勾勒書名與隨筆畫線條;抑或在中文版勒卡雷系列,以三種不同色度的黑、白紙材來呈現間諜世界,運用同色系不同質地的油墨、燙工堆疊出「影子」、在白色紙材上構成蜉蝣的薄翅。林小乙的作品,常常需要以一種近乎檢查的觀看才能見得全部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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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提到的盧克萊修,最讓我感動的是,一位遠古詩人藉由他的詩,告訴你這個世界是由最微小的實體支撐⋯⋯他凸顯那些空虛的、微弱的、幽微的東西,讓你感知即便看不見,ㄧ樣是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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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乙的設計工作室「atom no color」,其名便出自《物性論》:「Tis thine to know the atoms need not colour」。回歸到最小的、不可見的、甚至沒有重量的,原子組成的世界,是林小乙所有設計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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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名設計師,林小乙認為畫面記憶的擁有與表達非常重要。她引用導演安東尼奧尼《一個導演的故事》:「當一行詩變成一個感觸時,就不難把它放進電影裡。」這本導演的創作隨筆在剛成為設計師的幾年常伴林小乙左右,是她內心想法具象化時常常回溯的文本。她同意:當一行詩變成一個感觸時,就不難放進設計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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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全部的作品,都是仰賴我閱讀過的文字構成的。」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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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克萊修詩中的塵埃微粒,對林小乙而言不只是文字,也是童年記憶。她幼時居住的台南老家曾是一棟日本時代的老房子,室內日光被繁複構造層層篩過,時常昏暗。林小乙喜愛藝術與科學的哥哥曾在那樣的幽暗中,指著光柱中的塵埃,告訴小時候的她:「那就是原子。」即便長大之後明白那僅僅就是塵埃,那個夏日清晨的畫面卻成為了林小乙的永恆記憶,直到哥哥辭世後的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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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記得自己在小學時,一下課就會爬到樹上去。倒不是怕人,而是不想花費太多力氣和人說話。哥哥帶著這樣的她,到圖書館、到書店,指著一整道書櫃,說:「妳把這些書看完,看完妳就會變得很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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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大之後,她發現自己一直用這個方式做每件事。她說,無論爬樹或閱讀,都如同珀修斯的飛鞋,是逃逸現實的形式。聽哥哥的話,林小乙坐在書店裡,輾壓式地大量吸收,「那時候沒有網路,你會覺得今天存在的東西、第二天就死掉了,沒有了。我不管拿到什麼,就是拚命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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製作香港蘇富比〈La déesse du sommeil〉藏家專冊時,林小乙以純蠟為材質,雕刻日本畫家藤田嗣治為當時的創作繆思小雪而作的畫像。藉由蠟,林小乙呈現出人體肌膚的有機質感,來表達畫家筆下女子肌膚的觸感。但蠟媒材駕馭不易,包含灌蠟模具的雕刻、降溫凝固的速度、灌蠟方式、蠟的配方等等,都會造成質地甚至顏色的差異。光是測試,團隊就製作了六十幾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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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是一張 163 公分的畫,小雪的皮膚在畫上非常晶瑩剔透。思考如何製作時,我想到白居易〈長恨歌〉裡的詩句『溫泉水滑洗凝脂』,就請助理幫我調查包括沙子和塑膠的質地⋯⋯但後來,塑膠材質的觸感太現代了。」不只思考質地,也要考慮書冊放入蠟盒後是否會變形、保存時的軟硬程度如何影響它留下碰觸的痕跡。因為配合拍賣,蘇富比專冊通常從設計到製作至多 25 天或一個半月時間,那一年除夕夜,林小乙和工廠老闆談到晚上七點多,吃完年夜飯還要繼續做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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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我在做一件作品時會思考的事。從文本本身切入,能不能更深層地去理解它想表達的事情?我想知道創作者有沒有想說的話,即便是一張畫都有過程的累積。我不希望是自溺的,所以需要參考很多的作品、包括創作過程的影片和訪問資料,消化之後找到一個觀點,才有辦法下手做一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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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到最細,再以最細的手法傳達。林小乙作品所呈現的精緻,是以紀錄片式的反芻雕琢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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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成她大量閱讀習慣的年代適逢第二代《影響》刊行,引介大量西方藝術電影,也以豐富的專題撐起雜誌骨幹。林小乙讀《影響》,從封面開始讀到讀者回函,連廣告頁也不放過。從閱讀,林小乙愛上電影,一天要看兩到三部。書店的人都記得她,一看到她來就自動提醒:「這個月《影響》下午才會到⋯⋯這一期明天才會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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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出頭的她,有ㄧ天中午去出版社買電影書,引起了出版社總編注意。對話間,林小乙忍不住詢問對方有沒有招工讀生。「我很喜歡電影,又喜歡音樂,覺得書是最能夠乘載所有我喜歡的事物的形式,但是我那時候還不知道編輯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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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乙就這樣進了出版社。總編請她做資料性整理的工作,在電影劇本、文本資料間往復。這份多數人覺得枯燥的差事,林小乙卻戴著耳機,一邊做一邊心想:我得到一份非常棒的工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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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年後,她真的成為了《影響》雜誌的專題編輯。每個月,她負責撰寫封面專題和組織兩個專題提案,每個專題她都如當年在書店一樣,廣泛閱讀文本:該導演拍的廣告、短片、電影,出版的著作、演講⋯⋯她常常工作到早上八點半,回家睡幾個小時,中午又繼續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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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影響》的工作環境自由,只要任務完成,沒有多餘規範,讓林小乙可以採用這樣彈性的工作模式。1998 年,《影響》停刊,往後幾年林小乙繼續至其他出版社做編輯,她意識到自己並不適合體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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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制有它的優點,但在那段時間,我對它是排斥的。」那時,林小乙即將三十歲,轉換職業對他人或對她自己,都是很難相信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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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出版社兩年,我接了幾本書籍的視覺統籌工作,可能因為那時候和聶永真合作的關係,讓我有一個誤會,覺得做設計好像還不錯⋯⋯因為他做什麼事情看起來都游刃有餘,事實上大部份的人都做不到他能做的事。」為了想要「安安靜靜地自己做設計」,林小乙請聶永真鍛鍊自己的設計技術,懷抱著「誤解」,開始自己的設計之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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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決定從編輯轉設計,是因為自己喜歡太多東西。「美麗的事物、憤怒的事物,各式各樣的感知,只能一直把它們裝進自己身體,但我想要有個能釋放心裡沉默負荷的地方。」到頭來她仍選擇了書的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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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乙的首件完整設計製作作品是 2009 年的《RIVER KUO》,確實讓人感受到一種釋放的渴望:3 種白色、19 種紙材,外加布料等其他媒材,極其繁複。非科班出身的她,為了掌握加工技術,常騎著腳踏車拜訪中和的工廠、與老闆聊天,問有沒有可以參考的加工樣;研讀設計裝禎相關書籍,她會遮蓋住工法的說明,看著書中提到的作品自行寫下可能採用的印刷加工,再一一對照,直到自己全對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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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我想做一本美麗的書,但逐漸意識到所有影響我的美,都能夠在一個人心裡成為很深刻的事,不能只因為有一個糢糊的興趣。專業的世界是很嚴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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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的是,正是在那段日子裡,她在誠品翻到了日本編輯菅付雅信《編集天国》,深深震動。菅付雅信身為編輯,也跨領域經手唱片、廣告、時尚工作,曾為音樂家坂本龍一製作網站、公演企劃,並且經營出版社,為他自己熱愛的藝術家、攝影師等創作者出版書籍,無論那些人身在世界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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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所製作的這些書,都是許久之前曾經啟蒙我、讓我想做設計的原因。他就像一位策展人或製作人,看到了那些創作者將來的代表作。即使後來有些出版社倒了、雜誌停刊了,他所做的一切卻影響著他不認識的、身在另一個國家的我。我想起我過去非常排斥的、不願意再去碰觸的編輯的部份。那是我第一次覺得必須要把製作人這個概念,放到我的作品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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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迴避編輯的體制勞務而走入設計,卻又在實踐設計的過程中意識到編輯意志的力量。林小乙試圖在作品中融會這兩種脈絡,形塑出她的工作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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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La déesse du sommeil〉,林小乙也設計了香港蘇富比數件限量藏品專冊。「我從 2014 年和香港蘇富比前二十世紀現代部門主管 Vinci 合作,在紙本逐漸消亡的年代,我很幸運,客戶非常信任和支持我,這些專冊都是從她和我說了一張畫作的故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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製作〈Lalan〉時,林小乙從謝景蘭同時身為舞蹈家的這一點切入,希望將現代舞者的肢體關節感融入設計,另一方面也藉由刺繡技法、蠶絲布的運用來涵納東方元素。製作時,為了呈現關節的轉折,林小乙要求整本書裡不同尺寸的頁面燙金,彼此都要對位重疊。裝訂複雜的內頁卻不上膠,只能用結點固定。封面的山水圖,則要求刺繡師必須以單針刺繡的技法,在沒有可以回勾節點的前提下讓針針相連,同時不可留下任何可見的線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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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限於機器,林小乙必須要將每一個節點在圖面上的 XY 軸座標都算出來。最後,每個節點裸露的線段,還需刺繡老闆手工一針針把它們穿進布面後藏起。成品上,金色蠶絲布上透著紫色繡線,書中也以極細的燙銀線條、縫紉銀線交織表現抽象繪畫、現代音樂與即興舞蹈。「我希望它是一本在暗中仍透著微光的書,藏家透過近距離地觀看與觸摸,如同捧在手上的湖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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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玉生前的最後一場個展,在他晚年摯友、法國勒維家族被庭園植物纏繞的玻璃屋中舉辦,畫作〈睡美人〉(Nu endormi)便收藏於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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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戶讓我和〈睡美人〉獨處,告訴我它在屋裡安靜地躺了 60 年,藏家把這幅畫拿出來,已經不是因為畫的價錢。她轉述,能不能為藏家和她的朋友(常玉)做一本書?因為這對她來說是很珍貴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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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頁中,林小乙選用纖維較長的手感紙,將網印銀色墨壓在綠色墨上印刷,讓銀色顏料薄薄地凝在紙面的纖維上;透著光線,可以看見葉子上鋪著一層銀光,如同晨霧停在葉子的表面。書中穿插了數台以 75gm 竹尾アリンダ(類似 PVC 片)加工的插頁,翻頁時,光線互透呈現了繁枝茂葉投在牆上的植物光影。此外,林小乙在庭院中摘取被蟲蛀蝕的真實植物,以金工實體方式鑄造出 100 株皆不相同的枝葉,為的是將藏家友人與常玉的回憶凝結封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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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納書冊的外罩,原先製作成化石的形象,但林小乙無法說服自己這樣了事。「我想要做的是『時間的凝結』,首先想做玻璃屋,卻因爲過年期間窯廠公休,沒有人願意承接。即便後來用水泥和樹脂灌出了一個類似化石的東西,仍覺得不對。不管怎麼試、做出什麼,我都不滿意,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我做不出來。那時只剩兩個星期就要交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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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心中,那是像一個泡泡一樣的東西,這個泡泡是很多時間淤積出來的,裡面有風、有沉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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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初三,她和工作人員打電話給所有認識的工廠老闆,拜託他們製作符合需求的玻璃。然而,這麼大的吹製玻璃、加上林小乙要求以清透的高白玻璃從中製造出淤積與細小的氣泡,來呈現回憶的「雜質」,想當然又吃了不少閉門羹。好不容易找到新竹窯廠,ㄧ位老師傅願意接下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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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製作溝通的時候,如果對方說做不到,我會想知道是不容易?還是不可能?如果只是不容易,那麼我們就來討論怎麼處理或調整這個不容易做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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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林小乙而言,她面對的早已不只是強度很高的設計工作,而是強度很高的製作統籌與溝通協調。如今,能安安靜靜做設計,反而是她感到最開心的時刻,因為在近期的工作裡,設計需要用最精簡時間完成,大部份精神投注在如何讓整個團隊的人在統一的想法上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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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一寫完設計工單,我就可以整份背下來,不是因為我多厲害,而是因為在思考的過程中,我很清楚地知道每一個細節的連動,包含所有預算、流程,以及過程中可能會有的誤差。工單寫好,就已經可以想像作品完成的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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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量的吸收消化,加上繁複嚴格的工序,自然需要大量的時間。林小乙說,反正她本來就不怎麼喜歡睡覺。有時為了等早上的光線看紙樣,她索性工作到太陽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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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不愛睡覺?她說,她只有在兩種情況會感覺像死。其中一種就是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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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小就善於自處,世界給我太多太多精緻豐富的東西了,我一個人也可以很開心地做任何事,不會覺得無聊。可是睡著的時候,你跟世界的所有連結是停止的。只有當睡意覆蓋了我,才瞬間會覺得有一點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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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讓她感覺死亡的,是時間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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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莉蓮羅賓遜提到,『回憶就是失落感』。我沒有想過失落不失落這件事,但對我來說,過去的記憶會殘留在生命裡,好像你身上沾著一個氣味,盤旋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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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住院昏迷的那天,林小乙正在做遠流版《流浪者之歌》的裝幀,她在醫院裡十分冷靜地與編輯通電話,對完所有的印樣。「對完的瞬間,我意識到一件事情:我哥其實是不會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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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始終盤桓在林小乙心中的疑問。「時間走掉了,就連我想著『時間走掉了』這件事的時候,時間也在走掉。可是我卻沒有辦法把它設計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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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赫士身患遺傳性失明,晚年於《沙之書》寫給年輕的自己:「等你到了我的年紀,你也會幾乎完全失明,你只能看見黃色和明暗。你不必擔心,逐漸失明並不是可怕的事情,那像是緩慢漸暗的夏日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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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赫士的文字影響了我的設計,我想像他眼前的緩慢漸暗,像是在ㄧ片霧靄般灰濛地發著光的霧裡,充滿雜訊,更重要的是,我幾乎看得到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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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侯孝賢談《童年往事》,提到爬上樹偷吃芒果的記憶,風灌在耳裡的聲響清晰可見。年輕時林小乙看侯孝賢的作品,並不明白其中的感覺,多年之後回望,才意識到電影凝結情感記憶與時間的深刻。「我透過了很多文學可以『看到』時間,例如瑪莉蓮羅賓遜在《管家》中寫融雪,你看得到冰雪在消融,看得到人的憂傷隨著融雪而漫長,還有餘燼火光快要熄滅的部份⋯⋯我用繁複的裝幀形式表現,是希望能夠藉由紙本的翻閱,呈現ㄧ段時間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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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複述著她深愛的導演們:安東尼奧尼、侯孝賢、布列松。這些導演的作品,將演員放在一個自然的環境中,不去「演繹」,而是很遠很遠地注視。林小乙也以相同的方式看待自己的作品,「所有我喜歡的事物,事實上最後是全部連結在一起的。有一天你會去回想你看見某個畫面的時光。為什麼會用盧克萊修的詩作為我的名字,就是因為我所有的作品,其實都是關於小時候那一道黑暗中白色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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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金點獎專刊中的珊瑚與水仙。內頁中,林小乙以局部亮油印刷這些形象,油光透明隱形,必須在光線下以特定角度檢視,才能看見。枝葉之中,藏著林小乙對各種文本的理解,既可見又不可見的狀態,也恰如同空氣中似乎無形的塵埃,並非不存在,而是僅在日光打進時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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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客戶看不到,也許讀者看不到,對我來說這只是自己的功課:我想做到我看到的細節。即便大部份時候它不被視為重要的事情。」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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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計承受之輕,專訪林小乙:即便看不見,一樣是存在的
https://bit.ly/3mnkUq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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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撰稿_ 蕭詒徽
封面照片攝影_slow light
內文圖片提供_ 林小乙、台灣設計研究院 TDRI
責任編輯_ 溫若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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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台灣社會變遷 高等教育的策略部署】
#15年後大一新生少5.8萬人 #大專院校學生少27.1萬人
#高教整體佈建與轉型現在就要行動
我在昨天的教文委員會跟潘文忠部長討論高教議題,我認為,台灣高等教育正面臨 #國家發展重點領域 #少子女化退場轉型 兩個重要且劇烈變化的議題。
疫情之下,各國都在進行轉型規劃。其中,高等教育如何在台灣整體國家發展的藍圖中,扮演關鍵的人才培育,以及帶動國家社會高格局的思考與心靈涵養,是教育部目前就必須著手討論的策略規劃。
同時,台灣社會正經歷人口的急速變遷。我今天想先談談產學合作中,教育部應該要有的策略思考。
#產學合作
#教育部要做大學的後盾
#不是任由產業引導高教
教育部目前準備推出 #產學創新沙盒條例,以符合國家整體發展目標,打造六大核心戰略產業,栽培拔尖研究能力的博士生。
主要施行方式是開放企業共同出資,於國立大學成立重點產業領域學院,招收碩士以上學生,並在招生、教職員進用與敘薪上給予彈性與高度自主,鬆綁人事、財務、採購、招標等各式法令。但仍以「大學法」的「大學自治」及「校務基金」為主軸設計,因此「政府」在整體設計仍然是「沒有牙的紙老虎」。
我認為,大學與企業對「人才」的定義不同,人才培育不應該市場化,企業要的人才,不會等於台灣整體社會需要的人才。
既然是國家整體戰略規劃,政府的引導角色應該更為重要。
為此,我也要求教育部:
✅高教創新沙盒條例,需要把國發會、教育部、經濟部、科技部放進機制內,最為整體引導、監督及管理角色,#避免國立大學公共財為特定產業所用。
#私校也有產學合作
#校產公共性也需要把關
再舉個案例,私立聖約翰科大才剛剛返還對教師的欠薪(詳情可以看👉 https://www.facebook.com/daan4fanyun/posts/4056676591028943 ),就在同一天還有一個新聞,聖約翰將和財團合作「樂齡宅」。
其中,學校將配合樂齡宅住民,共享校內中心、圖書館、游泳池及健康體能訓練等場域;也鼓勵學生於就學期間即進入樂齡宅擔任工讀與實習。
產學合作是好的,但這樣的合作,可能會造成,本來專屬於高教資源的校地、建築物和資源,專屬開放給特定對象,甚至打著「社會福利」以維持「公益性」。
但如同前面所說的,就算真的符合「公益性」,也不等於「公共性」;本來國家投入的「高教資源」不該任由私校經營者自行轉換為「社福資源」。
#台灣高教正需要把危機化為轉機
#教育部應有長遠規劃
#引領2035年的高教願景
目前教育部最完整的重大政策,是從2018年至2022年的「高教深耕計畫」,5年總共投入836億元。
我稍微看了2020年核定經費,總共有152所大學拿到經費。國立大學平均3億、私校和技專院校大約六七千萬。
高教深耕的計畫看起來目的是「全面提升大學品質」,但看不出對於15年後的台灣高教分佈的影響是什麼。看起來比較像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用各式各樣單點式、短期式的計畫堆疊起來。
台灣上一版的高教白皮書是2001年訂的,至今已經時空背景完全不同,需要一個有遠見、具前瞻性的高教政策。
面對數位時代的全面變革,同時因為少子女化造成生源人數大幅減少,台灣的高等教育需要一個回應社會變遷,又能接軌國際脈動的策略規劃。
國家圖書館工讀 在 小吃貨的英國生活日記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來英國後我看見的東西 #希望自己大學就知道的事 #希望自己高中就知道的事 #希望自己一出生就知道的事 #文超長慎入
另外打了一篇關於前面分享半路出家的矽谷軟體工程師的文章,不然那邊已經很長了,還要另外看完很長的心得,應該很累。
不知道大家看完了故事的想法是什麼。
看了作者的粉絲頁,顯然也是非常有人氣。其實我想說的是,對於很多人來說,像是幾年前的我,看了以後大概會覺得,這條路是遙不可及的吧!
雖然作者一直提到自己只是個普通人,自己是半路出家,自己艱辛的路程,但在台灣已經可以說是人生勝利組了。
來英國後,很多想法都改變了,以前看不見的東西,或者覺得遙不可及的東西,現在好像都沒那麼遙遠。
從小名列前茅、考上台大化工,這要是發生在我家,大概已經會是讓我爸媽可以到處去說嘴的事情。不知道該說這是城鄉差距還是因為我們是井底之蛙。
這邊並不是想要戰什麼,每個人的成長環境不同,每個人的能力也不同。一路走來我一直覺得,看看身邊的人,總是覺得自己大概是在作夢或者無比幸運吧!
就像作者說到,在矽谷,自己身邊的人都是名校畢業,血統純正之類的,其實看到以後我都很想說,難道在台灣你不是名校畢業,血統純正嗎0.0? 在台灣,你已經是在台灣的頂端了,所以看見的東西跟其他人不一樣。應該說,現實生活中,就好像線上遊戲裡的世界一樣,當你在新手村的時後,遇到的人都是低等級的人,然後當你到100等之類的,你身邊的都是100等的強者,這個時候如果出現了110等的人,你就會覺得對方很強之類的。(雖然這個比喻可能不太好。)
不知道為什麼,「#小池子裡的一尾大魚」,這句話一直讓人想起,即使我根本已經記不得到底是哪一本國文課本裡面的哪一個作者寫到的,我只記得是作者的爸爸跟他說的,但這句話一直烙印在我心中。(小時候沒有好好念書沒關係,只要記得有用的句子XD)
其實我從來都沒去過美國,我也不知道矽谷長什麼樣子,或許是待在英國很安逸,在劍橋的生活很安全又舒適,人家又常說什麼劍橋就像是歐洲的矽谷之類的,所以我也沒有特別想去美國生活(觀光可能可以考慮)。
還記得念研究所的時後,有人和我說,他覺得在英國找工作其實滿容易的,比美國容易多了(比較級),但那個人後來回台灣了。可是對當時的我來說,在英國找工作已經是萬般艱難了,聽起來當然也是覺得很刺耳,雖然說是這麼說,但我又能怎麼樣?沒有任何的相關工作經驗,大學也不是理工科的。(說真的連在英國都沒有人認為歷史系畢業會跑去寫程式,一般他們文科的就會一路在文科世界打轉居多)
我記得當時做了一件事情,就是我去買了他們高中的數學課本,因為即使是畢業生等級的工程師的工作,都要考簡單的數字能力測驗(有點像我們國高中數學那樣),對很多人來講可能輕而易舉,但我還是花了很多時間練習。
來英國以後,發現長期留下來工作的人,幾乎也是台灣頂尖大學畢業的人居多,多到可以組成同學會、校友會等等之類的,當然這也是好事,代表來英國工作生活的人真的好多好多。有時候自己也會想,自己看見的世界真的改變了很多,以前在大學的時候,身邊的人幾乎沒什麼人想出國,大家都說我們都是一科殘廢才會考上這間大學.......即使學校有好多交換學生的機會,大部分的學生卻只會申請去大陸,因為不用考多益。光是畢業要多益成績這件事情,就搞得大家很苦惱。
反觀這些在台大根本不可能發生的。真的就是完全不一樣的世界。
那些在台灣頂尖大學生活過的人們應該會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所以他們總是一直朝著像往國外生活的目標前進,或者嚮往去更遙遠的地方生活,挑戰困難的工作,因為身邊的人都是如此,這些事情也看起來是如此的平凡。
然後,以前在我的大學,當你跟其它人說你想出國念書時,大家只會跟你說「加油」,除非你家有錢,不然根本不會有多少人想像我一樣,堅持去搞什麼留學貸款,然後一路走到現在(遙遠的還款道路)。但之所以會這樣,也是因為當初去聽了一堂通識課,通識課的國文老師是東華博士班的學生,他說了原本自己都看好留學貸款要出國,最後還是留下來了,以及我的國中班導,他的夢想是出國念美術,他說了自己以前很努力兼兩三份工作,存了錢,很想出國,最後還是把錢在台北買了間小套房,然後結婚生子。那些人的遺憾,都成了我心中的動機,就是,難道像我們這樣的背景,就沒有機會達成夢想嗎?那這樣我老的時後會和他們一樣後悔嗎?
在台灣似乎已經沒什麼翻身的機會了(當時我是這麼想的),畢竟當你已經上了大學,念到了大三、大四,基本上事已成定局,出社會工作以後,更難去翻轉你原本的局勢。
從來我都不覺得,自己可能在寫程式或在電腦相關方面特別有天份,我也覺得看文件很煩,我喜歡看動漫、打電動、逛街、吃美食,和大家一樣,也不是一個工作狂(除非我做自己很喜歡的事情),常常也覺得好煩喔,為什麼薪水不能多一點。
我沒辦法像那些很厲害的人一樣,一直想要讓自己變強,一路拚到矽谷,或者一直想往上爬,一直努力精進自己(大部分時候我努力的學習或看書,也只是因為現實所逼)。常常我只是想,過自己想過的生活,也許是有點安逸耍廢的日子。
我想要說的事情很多,但總是不知道該怎麼說。
很多事情是非常無比複雜的。這些事情牽扯到,台灣整體的社會發展、政治社會文化、教育,階級複製,產業。並不是只是單純的,小孩能不能考上好學校以及出國念書工作,跟家庭背景的關聯性而已。
而且這件事情,並不是只有發生在台灣,是發生在全世界,大大小小的國家,即使英國也是如此。
如果出生在一個鄉下地方(例如基隆市),爸媽只是很普通的人,普通到可能會跟你說,好好念書,考上台大,然後看你的科系是什麼,假設是文科可能叫你考公務人員,假設是理工科可能就會一路支持你念書,尊重你的決定,即使根本不知道不了解你在做什麼,如果是商科就會希望你找間穩定的大公司進去工作。 如果是女生,可能快要三十歲了就會希望你快點結婚,或者有穩定對象就會趕快希望你結婚,如果是男生就會問你,有沒有交女朋友,幫你準備聘金聘禮娶老婆。
如果你考上了清大或交大的理工科,畢業後進去聯發科或台積電或竹科大廠,爸媽也會覺得很驕傲,然後你可能在那邊沒日沒夜的工作,努力存錢買房子,希望賺錢好好孝順辛苦的爸媽,或阿公阿嬤。漸漸地你成為了科技新貴,你很努力地賺錢,為了要給家人好的生活,結婚生子之類的。
如果考上了普通或所謂後段的國立大學,家裡也會覺得,還好是國立大學已經很努力了,然後也是想辦法進入大企業工作,或中小企業,走類似的人生。
如果考上了私立大學,或者所謂的排名不太好的大學,家裡也是會覺得,好了,這樣也沒辦法了,那就趕快學習一技之長,看看能不能找份穩定的工作做做,也是努力朝向和前面兩條路的人生前進。
看完自己打的文字以後,都覺得可以畫一個流程圖了。
然後在這些人當中,有多少人可以跳脫這個流程圖? 追求自己想過的人生,甚至會想到我要出國,我要挑戰世界的舞台?大部分的人畢業以後都還在還大學跟研究所的就學貸款,過著每天上班下班 加班熬夜的生活。
我覺得自己算滿幸運的, 家裡不用靠我養家活口,另外也因為我的阿嬤總是告訴我他去夏威夷旅遊看到的事情、去美國旅遊看到的事情(好像退休以後跟我阿公兩個人跟著宗親會一起去的),後來我阿公掛了以後阿嬤常常懷念,但也是因為這樣讓我很想知道世界長什麼樣子。
(阿公阿嬤都沒念過什麼書,因為戰亂,家裡貧困,但阿公很努力自學,算是識字,後來阿嬤才去念了補校,學國語)
反觀我的爸媽,雖然念到了五專、大學,但是卻非常無比的保守,總是希望我找個好人家嫁了(最好家裡有房子),然後考公務人員,沒事不要念研究所,念那麼多書幹嘛。
即使我們家是這樣,但從小學到國中,我們家已經比同地區的大部分的同學的家庭環境好很多了。
小時候也常常有書可以看,要買參考書、自修、課外書也可以買,甚至小學還可以去芝麻街美語學了快兩年,已經比其他同齡的小孩好很多了。
從小學以來,家裡也已經有電腦、印表機,這些東西也是非常重要的,沒有那些東西,我也沒辦法用ADSL,也不懂網路的重要性,也不懂電腦是生活的一部分。
所以,由此可見,我大概比同地區的一些小孩,更有機會跳脫那個流程圖。
接著,即使沒有考上台北的明星高中,也進所謂的基隆第一志願,爸媽雖然不太高興,也就算了。高中時期,我的課業表現也不太好,也不太想去上學,也覺得念書很煩。學測考得不好,指考也沒好好念書,其實到現在我也不懂,當時為什麼念不下書呢?即使一直去圖書館,即使一直和同學揪團念書,即使知道自己應該要努力考上台大。
另一方面,高二的數學老師說,高一的數學老師沒教好,高一的數學老師說,國中的數學老師沒教好。但事情是,時光也沒辦法倒轉,他們說那些也沒什麼用,所以我數學學測和指考還是考得很爛。
其它科目,英文也普通,我最喜歡的還是國文跟歷史,但國文我偏偏又很討厭現代散文和現代詩,不知道為什麼.......比較喜歡的大概是作文吧!
剩下喜歡的是美術,可是除了美術課以外,平常也沒什麼機會可以接觸到,根本不可能跟其它學過畫畫的同學比,更不用想說去考設計系那類需要術課考試的系。
於是大學就自己填了喜歡的歷史系,就這樣了。
然後爸媽又吵著叫我轉系轉學,說什麼歷史系畢業會沒工作(這句話自從我考上歷史系以後不知道聽了幾百萬遍),我說可以去博物館啊! 也是公務人員啊! (之後他們就一直叫我考公務人員)。
我媽一直想要我念財金或會計系,其實商科我實在沒甚麼興趣,比較想念的大概是國際企業或者資管、企管那類的。我一直對電腦很有興趣(當時認為),然後因為不知道從哪個時候就想要創業之類的,或想當高階經理人,所以想念個國際企業(其實也不知道裡面在幹嘛)。
後來就雙主修了國企,經歷了一些挫敗,其實到最後自己也覺得沒什麼興趣,應該說覺得那些,商業策略滿有趣的,但實際上還要念會計、經濟、財務管理,然後一大堆分組報告,也覺得那些東西都很主觀。期間也是滿心灰意冷的,但是為了混個文憑,出社會好找工作以及對爸媽交代(畢竟他們還是給了微薄的生活費),還是得努力混到畢業。然後也覺得自己應該去努力弄個實習,參加了華碩校園CEO那個計劃,然後從此覺得自己好像沒什麼價值的廉價工讀生,又一次心灰意冷。
然後緊接著又推甄研究所失敗,韓國交換了半年學生回來,只好先隨便找份工作做,一邊準備來英國念書。
期間,我的代辦一直擔心我會放棄,他說很多人工作以後就放棄出國念書了。當時我心裡想,怎麼樣都不可能放棄,要是放棄我就要一輩子領28K了。期間也經歷了在外商公司看到的人情冷暖,台灣人被外商壓榨,高階主管幾乎都是海外外派,看似著在外商公司工作的光環,實際上領著28K還要犧牲生活品質。
寫著寫著連我自己都在想我的人生怎麼這麼悲慘,同時還要跟當時男友的爸媽吵架,我爸媽吵架,各種吵架,當時男友的爸媽也是傳統型的,想要找乖乖牌媳婦伺候他們,又覺得我配不上他們兒子,各種搞破壞搞分手,搞到兩家爸媽都一直吵架,搞到我媽都要去報警= =(大概跟台灣鄉土狗血劇情一樣)
還好我本來就不是一個很重視感情的人,因為當時工作累得跟狗一樣,還要準備考雅思,擔心留學貸款,根本已經無法分心去搞那些事情,這個故事告訴我們,馬斯洛的基本需求都滿足到,自己都快要餓死累死了,怎麼有辦法去思考其它的問題,什麼自我成就。(雖然胖子說那些心理學大師都沒有科學根據 不足採信就是了)
在這樣的狀況下,也是一路上很慶幸得自己果斷的做出一系列的決定。
如果現在要來回顧說,希望自己大學就知道的事情,或者希望自己高中就知道的事情,好像也不算太多.........因為如果當時就知道很多事情,今天大概也不會一路走到這裡,做出那些決定吧! 如果我一開始就念了資工系,可能就會去普通的公司當工程師,領著比做海運多一點點的薪水,過著偶爾去吃大餐、打桌遊、加班的小確幸生活,然後跟男朋友結婚生子之類的我猜.......
如果要說希望自己以前就知道的事情,我大概會說,希望自己在Durham念書的時候,努力一點,認真一點,以及剛畢業去工作的時候,積極進取一點,努力的跟同事多social 一點(雖然這個也很難啦!) ,然後多念一點英文,法文,多認真做一點事情?
目前回顧自己過去的人生,大概只有在英國這段日子覺得要改進,在台灣的日子其實都覺得是必經之路啊!
其實來留學的時後,認識的朋友們,有滿多都是家裡本身條件還不錯,爸媽也希望他們出國留學。有一個日本朋友和我說,以前有些霸凌他的人會說,還不都是因為他家有錢,所以可以去澳洲念書,可以去英國念書,可以好像有成功的人生,其實他根本什麼都不會。
所以我也不想說自己好像很努力之類的,別人都不努力,我相信那些家庭背景比較好的人,也是很努力的在他們的路上走。
也看過很多人,雖然家裡不錯,也不會跟家裡拿錢,一路打拼。
就像那些考上頂尖大學的人,為什麼我們的社會會覺得他們優秀,也是因為他們可能從小就是很認真努力的人,所以才名列前茅,可能我們在打電動的時候,在看漫畫的時候,他們都在家裡念書,當然也有很聰明的人,可以邊打電動看漫畫、參加各種活動、興趣,還是考上了頂尖大學。
我並不喜歡去做人跟人之間的比較,因為被什麼好比的,胖子也常說,他並不覺得劍橋大學畢業的學生有比其他人優秀,就只是他們可能比較幸運,可能從小環境薰陶,可能就是家裡有錢念了私立學校,可能就是剛好面試官喜歡他們? 各種可能性,但絕對沒有誰比誰優秀這件事情。(大概自從二戰以後他們很怕這種優越感?!)
這篇文章我主要想表達的還是,在不同的地方,看到的視野就會不同,所以那個作者上了大學,就像小池子裡的一尾大魚,他的每一段挫折,也都是因為小池子裡的大魚去了大池子或者大海,遇到其它更大的魚,所以才會有這種感覺。
可是如果把他放回台灣這個小池子,他已經算是超級超級大魚了!
所以即使我們常常覺得自己很廢,自己跑到某個小池子裡可能會變成大魚?!
應該說我常常寫到最後都不知道自己在講什麼.......所以才說是廢文XDDD 看得懂了人大概就看得懂吧!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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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家圖書館工讀 在 [問題] 圖書館工讀- 精華區library - 批踢踢實業坊 的推薦與評價
最近想找在圖書館的工讀機會
尤其還蠻希望能去國家圖書館的
但是看來看去 國圖徵的幾乎都是要全職的感覺
可是他又希望要在學學生
但是哪個在學學生能從早到晚督直接上班的呢?
(那就不叫學生啦?!)
國圖難道都沒有可以排班制的工讀機會嗎?
實在找到有些沮喪了 忍不住想上來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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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aribus (衝刺吧) 看板: library
標題: Re: [問題] 圖書館工讀
時間: Thu Aug 9 11:09:43 2007
如果要找國家圖書館的工讀,我提供你一點資訊。
首先國圖各組、各單位都是各自徵工讀生的,又加上需不需要輪值櫃臺,
所以工作內容是有差異的。要注意這點!
一般來說如內部單位因為不需輪值櫃臺,所以都是白天班。
如採訪、編目,加上專業性較高,所以通常是以夜間部的圖資系學生為主。
而如特藏、漢學、視聽只有假日要輪櫃臺,沒有晚班。
如果你非大四,白天課多,也是不好安排上班時間。
國圖的每個單位是有每週或每月上班時數的內規。
所以你看到的應該都是上面我所指的單位在徵人,所以希望應徵的以夜間部學生為主。
那國圖以日間部學生為主的單位,是二樓閱覽櫃臺、參考櫃臺;三樓期刊櫃臺。
因為櫃臺要輪假日跟晚班,工作量也大,所以就是以一般在學生為主,方便排班,
也比較不受限圖資背景。
在國圖也以這些單位流動率較高。
你最近會不好找到工讀機會,是因為暑假,工讀生每個人都能兼多一點時數,
人力運用充裕一點。
如果你真的要找,以五月到六月是最好應徵的時機。因為會有工讀生要畢業離職。
不過這些單位除非是遇到離職潮,否則通常都是以工讀生一個帶一個的情況居多。
如果你真的要應徵,一來是時機,二來就是不管有沒有徵人公告,
你就去交履歷,雖然不會馬上用你,但都會保留,如果缺人,也會找你來應徵的。
還有如果妳要來應徵二樓閱覽櫃臺的話,想辦法讓自己看來是個好學生,
服裝儀容都要注意。
以上希望能幫到你。
※ 引述《sakara (中國圖書編目規則出售)》之銘言:
: 最近想找在圖書館的工讀機會
: 尤其還蠻希望能去國家圖書館的
: 但是看來看去 國圖徵的幾乎都是要全職的感覺
: 可是他又希望要在學學生
: 但是哪個在學學生能從早到晚督直接上班的呢?
: (那就不叫學生啦?!)
: 國圖難道都沒有可以排班制的工讀機會嗎?
: 實在找到有些沮喪了 忍不住想上來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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