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民窟 #巴西文盲
我在巴西很排斥吃日本料理。
巴西大部分的日本料理就是壽司，而且是「巴西壽司」，鮭魚配奶油起司（cream chesse）只是基本，米飯裡面包草莓、芒果、淋巧克力醬屢見不鮮，炸壽司很受歡迎，炸手卷更是。（以上照片放在留言處讓大家觀奇）
支持創意我願意，但我受不了處理米飯的方式，壽司米有些過酸有些過甜，將壽司捏成形時過於認真，米粒都已糊成一團像麻糬。
還有，巴西人吃壽司會把它整個丟到劣質過鹹的醬油泡過一回，黑漆漆地才叫吃壽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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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壽司，日式炒麵（Yakisoba）也很常見且受歡迎。
大多時候根本沒有炒起來，就是一坨泡麵加上蔬菜與肉，淋上所謂炒麵醬，結果就是巴西人愛的過鹹之美味。
以上不管是壽司還是炒麵，都讓巴西人愛不釋手、願意花不小的金額享受他們習以為常的日式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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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而言，要吃日本料理，除了去日本人正統經營的貴桑桑餐廳，再來就是 #Rocinha 了。山下商業區的巷弄裡有多間日本料理，價錢比照大社區內一貫的低廉划算，手藝卻好上許多。
雖然比不上東亞正宗，但生魚片夠新鮮、米飯拿捏恰到好處，展現創意時也是好吃的。說到炒麵，不少間還會用上鐵板熱吱吱地端上桌；某間的炒麵份量實在、口味出色，是我每回大社區都要嚐個一兩次的必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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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本次故事的主軸：這次我在大社區發現另一間更好吃的日本料理，忍不住連去了兩晚。
第一晚我與友人同行，我點了鮭魚皮壽司，點餐時直指著壽司那欄強調過：我要的是壽司（sushi），請不要給我壽司捲（makimono）。沒想到命運弄人，端上來的居然還是壽司捲（數個月前這間店也弄錯過一次），讓我頗不爽，覺得自己剛剛強調半天都白費了，要求退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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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去三四十歲的男店員直挺挺站在桌邊，毫不退讓，開始用連我當地朋友都聽嘸的超快語速說了一大串話。
「他說甚麼，妳聽得懂嗎？」店員看到我的一臉疑惑，完全沒有要罷休，繼續用更快的語速小聲狂唸。
『他的意思好像是說，退貨回去的話，會扣在他的薪水裡。妳先吃吧，我再幫妳點一盤。』「不用了，那我就吃這盤。」
我話說到這，店員仍是窸窸窣窣地在講話。待他一走，我忍不住噗哧一笑：「他到底在幹嘛啦？」
『我覺得他應該是緊張過頭了。』朋友在大社區的固定市集顧攤賣成衣，對服務業的經驗豐富，一眼看穿對方的搞笑其實是緊張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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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他不斷用一種很貿然突兀的方式來關心客人，有點像隻膽怯的小老鼠湊到桌邊，任何舉止都要把他嚇得躲回牆角洞裡。我猜想，他可能是剛來這間店上班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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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晚，我忍不住想吃鮭魚皮壽司的衝動，自己上門了一次。
這位店員看到熟悉的客人，鬆懈笑了一下，又馬上回到緊繃的狀態，明明沒事卻有種手忙腳亂之錯覺。除了鮭魚皮，我點了一樣創意壽司捲叫做 Kedelícia（如照片）。此名應是取了 Que Delícia 的諧音，是感嘆的真好吃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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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忌自己的葡語發音可能出錯，我邊點說要 Kedelícia，邊在菜單上指示。店員他用很近很近的距離，認真看著我指的地方，近到像是他根本不熟菜單，近到讓我有點尷尬。
我說：「Kedelícia，就是 Que Delícia 啊！很好笑吧？」他沒有太大的回應，緊握著手上小紙條在努力抄寫甚麼。我不得不把菜單本擺到一旁，方便他好好看清楚。這時候我才發現，他正忙著寫下這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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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寫不出這個字。
我瞥到他過深過用力的字跡，一個一個字母抄而非順暢連寫（巴西小學首項作業是練草寫），中間還已經塗改不少。一個 Kedelícia，他不知道要花多久時間才能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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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知道巴西的文盲有多少嗎？
去年底由 IBGE 最新的統計數字，有 1,200 萬的巴西人不識字，在 15 歲以上成人人口比率占了 7.2%。
尤其在發展較緩的東北部，不識字率可高達 20 %，表示每五個人當中就有一人。而生活在大社區或各個貧民窟的居民，多是來自東北各州的國內移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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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裡原本對店員莫名其妙的舉止，不是輕視、但總因為猜不透為什麼而只好發笑；在看到他認真抄寫 Kedelícia 的紙條時，再也笑不出來了。
我忍不住描繪他的生命軌跡：是在東北的哪一州出生長大的呢？是如何過不下去而決定向南移民呢？肯定是最近才搬過來的吧？被日本料理店錄取時，應該很開心吧？但面對菜單密密麻麻的字母，每天工作肯定很吃力所以更加焦慮緊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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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番測想之後，我掛起溫柔的笑在臉上，耐心跟他說：「沒關係，你慢慢來。」「沒關係，我慢慢等。」
希望下次再走進那間日本料理，還能再見到他，焦慮慌亂也好、進步了坦然些也好，有繼續努力的機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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