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的大手牽小手
我記得那是個寒冷而濕漉漉的雨夜，下了一整天的雨，讓人心情陰鬱了起來，恨不得打開任意門，避開綿綿細雨，立刻回到親愛的家人身邊。
難得今晚律師沒有被預約諮詢或開會，顯然這樣的鬼天氣，大家都想窩在家裡的沙發上，看重播的後宮甄嬛傳吧！
我把事務所的電話轉到手機，雖然和大家一樣，不喜歡下班還要處理公事，但有時候，真的有不得已的緊急狀況，律師還是得出門拯救當事人。我想，律師娘這個身份，應該是全世界唯一老公半夜被急扣去上汽車旅館，也不能生氣的職業。
這樣的夜晚最適合來道煎白鯧及刈菜燉雞湯了，這陣子應酬多，剛好煮點家常味整理一下腸胃。正當和老公吃著熱騰騰的晚餐，電話就不識相的響了。
電話那頭是個焦急的女性聲音：喂～請問是律師事務所嗎？請問現在可以離婚嗎？
她問的問題正確的說法，應該是，請問這個時間，你們律師事務所可以幫當事人見證離婚嗎？畢竟即使是協議離婚，雙方當事人到我們事務所擬好協議書，並由我們事務所的同仁兩位當離婚見證人後，還是得由離婚當事人雙方偕同到戶政事務所辦理，離婚才會正式生效。
我看著煎得金黃酥脆的白鯧猶豫了一下，這可是我慢火下耐心煎出的完美作品，還有香噴噴的刈菜雞湯，從回家燉到現在，軟嫩的雞腿肉，也嬌豔欲滴的看著我。
“小姐，戶政事務所都要下班了，即使現在我們幫您見證，妳也沒辦法在今晚辦理離婚登記，還是我們約個明早的時間你們再過來好嗎？”
“不行，他好不容易才答應，我怕他明天就後悔了，拜託，可不可以現在就過去？”
唉！其實也不是第一次遇到吵著要急診辦離婚的當事人，我記得有一次假日早上，也是個焦急的女性當事人，要我們保證在半小時趕到事務所，深怕晚了十分鐘對方就後悔了，害我們牙都沒刷，就匆匆的換了便服衝出門。
總之半小時後，我們就出現在事務所恭候大駕了。
先出現的倒是先生，一臉的疲態，一下巴未經整理的烙腮鬍，一進門就默默坐到會議桌前。依照慣例，我先詢問離婚的條件方便繕打離婚協議書。
“監護權給男方，女方有探視權，其他條件都不用寫了。”
“這是對方同意的嗎？”我最怕遇到雙方當事人事先不談好條件，來到事務所後，一張離婚協議書改來改去，改了八遍還在吵。
“等一下你自己問她吧！”他沒好氣的說。
罷了！沒多久，女主角就牽著一個五歲的小孩走進來。臉上的輪廓一看就知道是外籍配偶，妝容整齊，打扮入時，但仍掩飾不住心中的緊張與侷促不安。
開口沒兩句，兩個人就吵了起來，劍拔弩張的一來一往中，漸漸可以窺探出事情的來龍去脈。也難怪我覺得這兩人看起來顯然不登對。
她，其實就是所謂的印尼新娘。一樁說好的買賣，她遠渡重洋來到台灣。愛情，並不是這樁買賣的標的之一，傳宗接代卻是。也或許，愛情對男方來說應該是這樁買賣的基本配備，對女方來說，愛情卻是非賣品。
來到了這個海外的花花世界，原本樸素的她，蛻變成翩翩飛舞的花蝴蝶，他卻還是當初那個差點沒用大紅花轎把她抬進門的大老粗。其實大老粗沒什麼不好，情趣或許不足，但僅守本份的他，起碼也懂得基本的憐香惜玉，沒讓她吃過什麼苦。甚至連她嚮往著經濟自主性，吵著要外出工作時，他也沒阻攔過她。
萬萬沒想到，幾年的時間，天生的業務手腕，居然讓她在幾年之內，收入水漲船高，見識也跟著廣闊了起來。漸漸的，她埋怨起她的身世，若她一出生就在這個文明進步的社會，就不必委身於這樣大字不識幾個的粗漢。
她想走，他不願放手，他所受的教育裡，婚姻是何等的大事？即使不是男歡女愛，最起碼也是明媒正娶，更何況已經有個五歲的他。
該說她狠嗎？女人的青春比什麼都可貴，白花花的鈔票買得起她稍縱即逝的綻放嗎？不知道外頭是否有人指點，她帶走了5歲的他，要脅他一紙離婚協議書。不簽離婚，也不用見兒子。
有人或許會說，告她略誘啊！人受的教育越高，越懂得用社會的體制來報復自己不能得到的一切，可是對於只受過國小教育的他，他只知道，老婆沒了，他起碼要留給家中一個傳宗接代的交代。
那一幕，我永遠也無法在腦海中抹去。他簽了字，她放開了手，那個她和他稱不上愛情的愛的結晶，熱呼呼的小手，及被冷天凍得紅通通的小臉蛋。如果說她和他的過去裡，有讓她心悸的時候，應該是襁褓中的他的依偎。
五歲懂得很少，但是夠多了。他嚎啕大哭，釋放他整個晚上壓抑的情緒，我不知道她是帶著什麼樣的心情推開他，這時候，一句媽媽會常常回來看你的，根本就是挑起全場哭點的兇器。更別說是五歲小孩的一句句媽媽不要走的嘶喊。
她跳上計程車的同時，他緊緊的抱著他未來要一個人擔下的責任，來回輕撫他的背脊。說實在，我們已經沒辦法平靜的說些什麼安慰人的話，只能任憑他牽著他，拖著她留下的行李，步出事務所，一對大手拉小手的背影，消失在夜色裡。
他們明天真的會去戶政事務所登記嗎？他真的甘願她飛向她嚮往的世界嗎？我想，幸好我們永遠都不知道答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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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民法規定，協議離婚除了要簽訂離婚協議書，並須經兩位證人見證雙方離婚的意願，再到戶政事務所辦理離婚登記，離婚才會生效。因此，如果簽訂了離婚協議書，一方不願意偕同辦理離婚登記，只能到法院提起請求離婚之訴，並不能請求強制執行。至於法院是否判准予離婚，雖會將離婚協議書乙事納入婚姻是否難以維持的參考，但並不會因為有簽過離婚協議書，而直接判決准允離婚。因此，還沒登記之前，手腳不要太快，萬一有出軌的行為，還是有可能構成刑事妨礙家庭罪喔！
可道律師事務所（02）2976-1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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