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匱乏淡去,分享】
今天上午,摩洛哥武漢肺炎確診忽地突破五百大關,迅速飆升至517例,其中29人死亡,14人痊癒.
封關鎖國絕對是個不得不的防疫措施,對社會、經濟、文化及教育傷害極大.
國家宣布健康緊急命令後,短短時間內,無數在非正規部門謀生的摩洛哥人,如街頭小販、停車場警衛、臨時工以及非正職服務生等.頓失微薄收入.
交通管制、公共場合封鎖且頓失收入,具暴力傾向的男性愈發鬱悶,更有可能拿家中妻兒出氣.
摩洛哥各級學校早早因武漢肺炎而關閉,試圖改以遠距離授課,電視台播放教學節目,讓孩子在家學習,然而成效不彰.我問三哥,家族小孩不用上學後,會不會看電視,跟著上課?三哥笑得很無奈,說,在媽媽催促與施壓下,二、三年級的Asma與Hannan免強還會應付一下,至於其他年幼一點的小男孩,根本成天在外面野!對偏鄉孩子們來說,儼然空白的一學期.
更不用說所有藝文活動全部取消,對藝術工作者的現實生計、國家藝文活動以及文化傳承的長期傷害,都未必顯化為檯面上的數據.
生活在沙漠深處的遊牧民族在武漢肺炎下的處境讓我很掛心,恐怕會有很長一段時間,毫無收入.
昨兒個,我跟貝桑提議去老樹那兒灌溉,貝桑點頭,我說,可以順道繞過去看看那些遊牧民族,帶點東西給他們,貝桑認為不需要,但我總覺反正就是順道載過去,一點都不麻煩.
我要貝桑去買點食物,我想帶給遊牧民族,他不肯,我也懶得跟他辯.
中午,我靈機一動,把之前我叫貝桑幫我買來囤貨的食物,整理一大袋出來,就一堆馬鈴薯啊,番茄啊,沙丁魚罐頭啊,幾包鹽巴啊,橘子蘋果啊,諸如此類,竟然也重重一大袋.
下午,我們一行人往沙丘後方前去,轉到遊牧民族那兒,沒了觀光客,整片沙漠安靜得不得了,回復到沙漠本應有的樣貌.
前一段時間,有導覽時,我們總把客人帶到某一戶遊牧民族帳篷下喝茶,那戶人家沒有男丁,唯有小孩跟女眷,父親之前是礦工,往生了,媽媽跟孩子們就在這兒搭帳篷,偶爾提供茶水與一席陰涼給觀光客,賺取微薄收入,我們這些在地導遊也都會盡量幫忙孤兒寡母.
我不知道她們已經多少沒有任何收入了?國家進入管制後,不到十天,原先她們搭來讓觀光客休息的兩座帳篷,一座整個收起來了,另一座則因沙漠狂風而倒下.
貝桑在不遠處停車,年輕女孩兒與三個小孩愣愣地看著我們,一動也不動,畢竟這時節,理應不會有任何一輛車為她們而停留的,直到貝桑下車,打開後車箱,兩個小女孩兒突然意識到什麼,光著腳丫子,踩過石礫地,迫不及待地奔向貝桑,合力把我們帶來的一點點物資給扛回去.
每回拍攝這樣的照片,我常感尷尬,但總覺如果沒有影像,外人很難想像沙漠遊牧民族的處境.由於我是在車內,隔著髒髒的車窗,匆忙拍下,雖然模糊不清,但可以看到朝貝桑飛奔而去的那兩個小女生,有多麼開心喜悅!站在帳篷前,有一個瘦瘦高高,穿著粉色上衣,紅色長褲的女孩兒,臉部模糊不清,但隱約可以看到她把手放在嘴巴前,滿是驚訝、喜悅與無法置信!
那一丁點物資,應該可以讓她們開心地吃上幾餐吧.
之於我,一點都不麻煩,不過就只是將自己已有的物資給「分享」一點兒出去,更何況,她們在寸草不生的沙漠,要得到這樣一袋蔬果,得費相當大的功夫呀!如果我還能幫得上一點兒忙,又為什麼不呢?!
當然,此時因防疫而有了各種管制,我多少也會擔心接下來採買不易,還是想單純地進行「分享」,也知道她們目前比我更需要這些食物.
有個說法是,得先自己夠用了,才能幫助他人.
但我自己的感覺稍有不同,更多的是「匱乏」不太在我心裡,這讓「分享」極為容易且相當自然.
此時,人類集體活在同一場危險疾病的威脅下,瘟疫來襲,更彰顯「生命是一張彼此牽動的巨大網絡」這個事實,在疾病面前,不同的人,因應自己的條件、處境與欲求,蒙受來自瘟疫不同的影響並做出回應.
這篇圖文,是一場「分享」,單純地想說說,就一個身處撒哈拉的撒哈拉在地旅遊業者,瘟疫來襲時,看到一個什麼樣的沙漠.
但,這不為引發對遊牧民族的任何同情,「同情」不過削弱對方力量,增長自身傲慢,相反地,他們可以仰賴一丁點資源,生活在天地,這份生命的韌性,讓我極度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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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牧民族帳篷 在 天堂島嶼.撒哈拉.蔡適任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沙丘上,時間依然靜靜流動】
摩洛哥武漢肺炎確診已一百七十例,其中五死六癒。
非洲國家中,摩洛哥政府採取相對嚴格強硬的措施來防堵疫情擴散,在確保貨物流通無虞的情況下,中斷國內交通,封閉具集會性質的場所,強制要求民眾待在家中,各地亦傳出警方逮捕多名違規者,刑責可處以一至三個月監禁、罰款三百至一千三百迪拉姆,抑或兩者皆有之.
沙漠相對邊緣末梢,啥事都慢慢的,來自中央的決策再怎地激烈嚴厲,傳到「邊疆」,全都淡淡淺淺緩緩的.
斷航、封城與各種管制,對沙漠中人來說,主要影響層面依然是經濟,沒了觀光客,沒工作,沒收入,所有人回家吃自己.
然而要沙漠中人全乖乖待在家中,不准出來?
歐歐,這實在是太不了解沙漠中人的自由與野性!
說到貝桑,國家為防堵疫情而進入管制後,這下可好了,要不在民宿監工,要不找他表哥到民宿幫忙工程,昨兒個興致一來,兩人還到偏遠山區去找隕石、挖化石!真的是很雙魚浪漫ㄟ,從來沒在閒著,也不擔心現實經濟與未來生存ㄟ他!接著還載他媽到荒野處割草回來餵羊!沒辦法,即便瘟疫來襲,還是無法阻擋貝桑扮演孝順馬麻的心肝小寶貝唷!
我心想,天哪,這傢伙要是在城裡還這樣目無王法,不知要被罰多少錢,會被關到啥時候了真的!
武漢肺炎疫情緩慢攀升,社會氣氛緊繃,眾人情緒低落,最令人振奮的好消息或許是海邊山區降雨降雪,讓乾旱稍得以舒緩,就連我們村子的湖泊都因而回來了!
天地有水,萬物甦醒.
即便如此,我還是要求貝桑帶我去沙丘後方,灌溉我們種下的樹苗.
這兩年,沙漠觀光發展可說蒸蒸日上,眼見從業者迅速增加,沙漠也因人類經濟活動而迅速改變面貌,之為撒哈拉在地旅遊業者的我,常感憂心而矛盾,畢竟我們不能忘了氣候變遷的速度持續加劇,沙漠乾旱愈形惡化,一旦過度開發,沙漠將難有任何永續性發展的可能.
荒謬的是,將遊客瞬間趕離沙漠的,竟是一場瘟疫!
一間間附設游泳池的豪華大飯店歇業中,一輛輛馬力與噪音十足的沙灘車停在車棚裡,一座座營業用的黑帳篷與白帳篷空無一人,僅留一兩個員工看守營區,對業者來說,打擊肯定很大,畢竟這時節應是觀光旺季,尤其四月復活節,沙丘上滿滿來度假的歐洲人,讓不少資本雄厚的旅遊業者收入愈發豐厚.
武漢肺炎同樣讓我們頓失收入,然而見著原本觀光沙灘車橫行的沙丘寂靜一片,我無法自制地感到喜悅安心!
撒哈拉瑰麗壯闊,溫柔而細膩,而大自然的恩賜是給天地間所有生靈,不為讓人類獨享.
靜靜坐在沙丘上,再無車聲人語,我聽見萬物生長的低吟.
到了我們的井邊,貝桑跟他姪子發動馬達,將水從井裡抽出來,準備灌溉樹苗.
或許是聽見人聲,聞到水的味道,一頭頭駱駝就這樣湊了過來,顯然想喝水,也不知這些駱駝的主人是誰?貝桑跟他姪子很自然地從井裡打水,一桶桶地抬到沙丘上,讓駱駝喝水.
是啊,這就是遊牧民族習性,見著駱駝需要喝水,就是分享,也不管那駱駝是誰的,就是照顧.
不一會兒,一個包著頭巾,瘦瘦高高的男子出現,原來他就是駱駝主人,平時就靠駱駝載客來養活一家老小,一旦觀光客不來,全家毫無收入,可駱駝依然每天得吃飯呀!為了節省開銷,他只得親自帶駱駝到沙丘後方吃草,雖不知何時才會出現下一個客人,這群駱駝,他依然得繼續養著.
回程,我們經過住在沙漠深處,同樣仰賴觀光客生存的遊牧民族帳篷,貝桑說,沒有觀光客,這群遊牧民族的生活會非常辛苦,男丁完全沒有到飯店或帳篷打零工的機會,路上連一個人都沒有,也不可能跟誰兜售啥觀光紀念品,女性呢,也沒有辦法在帳篷裡供茶,賺點觀光收入.
我問,那他們怎麼辦呢?
貝桑說,只好把之前藏起來的錢拿出來花用了.
而我完全不敢想像,若武漢肺炎疫情持續,重創全球經濟,這群遊牧民族辛苦攢下的微薄積蓄總有用完的一天,屆時該怎麼辦?
然而撒哈拉有股強大神奇的力量,讓人自然而然與當下的寂靜共處,不耽溺過去,亦不憂慮未來.
無論武漢肺炎在紛擾世界掀起多大波瀾,無論人類生存如何飽受威脅,時間依然靜靜流動著,滑過沙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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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兒個一早,台灣客人搭上我們的包車離去,這段時間的工作正式告一段落,我終於可以休息,尤其客人是帶著滿意笑容離去,讓我安心。
這組客人是一對早年移民到澳洲的台灣夫妻與一位友人,旅遊經驗豐富,早全世界走透透,想要不一樣的撒哈拉在地行程,在網路上找到我們,一敲定,便也依約前來。
拜訪「真正的遊牧民族」是我們獨家的撒哈拉深度導覽內容之一,客人自然而然鑽入遊牧民族帳篷裡喝茶,聽我現場訴說這群遊牧民族的集體故事。女孩兒端出自家窯烤麵包待客,客人直說好吃,我說他們的茶與麵包都是從照片上自製的簡易土窯烹煮而出,這是屬於沙漠人的獨特味道,進了城,那麵包可就不是這滋味了。
客人真心喜歡這種貼近土地,有著滿滿「人的溫度」且不商業化的導覽行程,來自客人直接而真誠的肯定讓我開心!這才是支撐我繼續在沙漠走下去的動力之一,人在滿足基本生存所需之後,若無因內在匱乏而衍生的金錢焦慮,更大的追求其實在於成就感與自我價值的實踐,那可以是豐沛的內在能量來源之一。
所以說,鄉親哪!來摩洛哥玩,想要深入又獨到的撒哈拉行程嗎?那就一定要指定我跟貝桑來幫您安排唷,顆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