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幾歲了還不知道哪些話可以說哪些不能說,自以為比別人高尚在哪裡?
3/9補充
第一次試著說出自己的看法,沒想到會被這麼多人分享、討論,很謝謝大家給我的支持,但希望這件事不要被分享到其他媒體上(尤其是電視新聞千萬不要)
能讓大家看見我所遇到的事讓我很開心,但目前收到的關注多到讓我有點嚇到,因此不接受任何媒體再轉發此貼文,非常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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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讓你們知道,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關於那篇提到我的報導,我不在意別人轉了,我自己再放一次連結,而以下是我因為這則報導所遇到的後續事件,以及我想告訴大家的事,希望各位願意認真看完這一篇,至少知道我為什麼會哭到早上沒辦法上學(抹臉
原報導連結:https://udn.com/news/story/6925/2327784
噗浪相關連結:http://www.plurk.com/p/m4gfsf
以下是我想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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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我知道自己的新聞被放上網路這件事,是透過朋友傳給我我才看到的,接著這篇新聞被我的臉書好友多次轉載,大家覺得看到自己的朋友上新聞很有趣,沒有任何惡意,就是想分享提及我的這篇報導。
我自己在看內文的時候,心裡面的感覺大概就是滿滿的尷尬,身為一個從沒被報導過的人,看到自己受訪時說出來的文字被完整寫出,其實心裡頭的感受很複雜,但撇除難為情的感受不談,我很開心能有這一次接受採訪的經驗。
但是,報導出來之後,這篇被人轉到了PTT上的八卦版,接著網路上開始出現了我從沒想過會被用來形容自己的評論,而我也真的把每一則推文和留言全都看完了。
我除了哭也想不到要怎麼表達我內心的感受。
有很大一部分的不滿是說,「為什麼這樣子也能上新聞」、「聽都沒聽過的人怎麼叫小有名氣」、「現在的記者都這麼大驚小怪嗎」;首先我想說,聯合報的地方新聞原本報導的就是這一類的新聞,現在地方版也充滿了各間學校繁星上榜同學背後的故事,不只我的故事和照片被刊載。
我知道大家難以接受的是「小有名氣」和「網路作家」這樣的標題出現,但事實上,標題裡的這兩個字都不是我下的,我一次都沒提過自己是「網路作家」,我說我是在網路上發表創作的同人創作者,報導裡提到的「萬人點閱」是我提到我lofter平均一篇文的閱讀次數,這句話我也只是照實說,而我相信有在用lofter的人會知道其實閱覽次數破萬並不是什麼少見的事,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心裡並沒有任何要炫耀自己文章點閱率高這種事情。
「小有名氣」和「網路作家」兩個字,是採訪我的記者為我下的定義,這點其實連我自己都不滿意,如果換成「寫二創的同人作者」,我相信就會適合很多;我從來不認為自己這樣稱得上小有名氣,在同人圈裡說真的我完全不算大手,跟我同齡、文筆比我好、粉絲比我多上數倍的人太多太多,因為這個標題而得到自大等等的評論,其實讓我很不能接受。
為什麼這樣也能上新聞,因為我讀的學校並不是什麼第一志願的名校,難得出了一個上清大卻不是選擇理組科系、說自己喜歡動漫喜歡同人小說的學生,不管是哪間學校都會認為這有報導的價值在。並不是我比別人優秀,單純只是因為我就讀的學校不是名校,校方自然會希望能有更多的故事讓更多人知道這所高中,這點我並不認為有什麼好奇怪的。
再來,關於報導內容,確實都是我自己說過的話,這些我不會提出任何反駁。但我覺得,記者把我的認為最重要的幾段話刪掉了,還有很多我認為在這次受訪過程中更值得被報導的內容沒被寫入,而那些才是我這次受訪所想表達的。
記者說希望我就當成聊天就好,而我本身就是一個非常喜歡說話的人,所以我也說了半個小時的話,關於我高中這三年的生活,關於怎麼兼顧成績又維持創作的習慣,關於我的社團、關於我的作品,我聊得很開心,也很高興那位記者對我說的話表示出強烈的興趣。
最初她甚至不知道同人創作是什麼,所以我跟她解釋,讓她了解什麼是二創、什麼是同人展,這些都是她第一次聽說的事,所以她問了我很多,當她問我最近寫的是哪一部作品的二創,我回答了最近非常喜歡的〈Yuri!!! on ice〉,報導裡的內容確實都是我告訴記者的,那些我說過的話我都不會否認。
如果問我為什麼要說這些,那我只能反問,為什麼我不能說?
當記者問我我是否會告訴同學我在創作同人小說,我說我當然會,我甚至不懂為什麼我需要去隱瞞這件事。
我並不認為我寫二創是錯的,我對我寫BL感到驕傲,如果連我都沒有勇氣承認我筆下的文字,我要怎麼去說服別人我深愛著同人創作?
如果說,社會大眾對我們的圈子有很多誤解,所以保持低調才是最好的選擇,那這部分就是我花了大部份時間在告訴記者的,我說我知道這個社會對同人和ACGN文化有相當多的誤解,所以每次別人問我什麼是同人、我在寫什麼時我都會耐心地從頭開始解釋,因為我希望大家對我們的誤會可以減少,能有更多人明白我們所做的並不是什麼不能說出來的事。
我是台南第十六屆存在革命的文書組長,所以我說我曾經參與過籌辦同人場次,而我也參加過茶會、報過攤位,所以我告訴記者這個圈子並不是外人想像的永遠只能待在家裡宅,我和她解釋我們也可以充滿熱情,我們也可以透過同人學到很多、認識很多的新朋友。
我也跟她分享了要怎麼數學超爛還是可以唸清大的讀書方法,就算是中文系數學還是有設標的,其實我覺得我那段話也能鼓勵很多跟我一樣偏科超嚴重、唸文組常常被認為比不過理組的學生,這點在報導中有被簡單帶過,不過畢竟不是這次的重點,在這裡就不多談。
以上才是我希望能被報導出來的。
我想說我對我喜愛的一切感到驕傲,即使受訪得很臨時、沒有經過任何準備,我認為我有把我想表達的傳達給記者,對方的態度也讓我感到非常舒服,她很用心地寫下我說的話,當我跟她說大多數人都認為唸中文系沒出路、整個社會的觀念其實很需要被改變時,她也沒否定我的看法,甚至是表示認同,當她說覺得我很有想法時也讓我很開心。
除了標題下得不太好、內文少了蠻多重點外,其他的內容其實我覺得都沒有什麼問題,雖然深夏這個名字出現的時間不到一年,但早在更多年前我就加入了同人創作圈,我認為我的想法和理解並沒有什麼不對,當然如果你不認同的我的發言,我也歡迎你來和我討論。
最初讓我受傷的,是那些不能理解這樣也能上新聞的發言,但接下來,我看到了讓我更心碎的留言,就在PTT八卦版的那篇轉文下。
請讓我先直接放連結:https://www.ptt.cc/bbs/Gossiping/M.1488892813.A.895.html
我相信,任何一個高中生或是任一年齡層的女性,看到下面的推文感覺一定都非常不舒服。
這些人從來沒有看過我、沒跟我說過半句話,說我觀念傳統,認為想創作就要唸中文系,但我會選擇這個系的原因完全不是因為「想要創作」。明明報導裡有也有提到,我高二那年參加了清大中文舉辦的文藝營,我很喜歡這個科系給我的感覺以及我在那裡所學到的課程,在那之後我也查了很多學校的中文系,慢慢理解到每間學校的課程方向並不相同,也在比對和深入瞭解後,確定這個科系的教學方向是我所喜歡的。
而在這些從未看過我背後努力的鄉民眼中,我就只是一個思想傳統的傻孩子,但我相信推文裡大多數的人連清大中文在上什麼都說不出來,卻批評別人的選擇批評得很開心。
再來就是最讓我覺得受傷的部分,關於我長相的評論。
如果那篇報導裡說了那麼多,大家就只看到綠色那句「媽媽擔心我交到壞朋友」以及我的照片,那我也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我媽當然擔心我,因為我沒告訴她任何我的事情,我沒讓她知道我得了憂鬱症、沒讓她知道我會出本創作、沒讓她知道過去一天來發生的事情讓我多難過,我們現在還住在同一個房間裡,但她只知道我考上清大了,她很開心,而我也覺得這樣就夠了。
我自認是個讓人放心的女兒,但她還是會擔心我,因為有時候我一個人跑去台北、跑去參加茶會,身為長輩她當然會擔心,我不懂為人父母的關心跟「這長相很安全」的關聯性在哪裡。
八卦版上的仇女厭女發言是有目共睹的,所以我從來不看這個版的推文,直到這次發生在自己身上,我才知道這一切讓人有多難受。
長得不正不能喜歡創作,不能選擇中文系,不能接受採訪、不能參加我所熱愛的活動嗎?
不只這些網友,我也很不滿意自己的長相,到現在還會有親戚當著我的面說「妳怎麼越長大越醜」,我比誰都清楚我外表不出色這件事情,對於相貌的玩笑事實上我也很能包容,但這不包括一堆我根本不知道是誰的人說「樓下可以,樓下跟她瘋狂做愛」。
這種留言讓人覺得非常噁心。
或許只有三十幾則推文,但我就是因為這幾則留言受傷了,而沒有人會喜歡自己的照片被放在網路上讓人開玩笑。我情緒狀況出問題的原因就是因為深深的自我厭惡,我不滿意自己的外表、有好長一段時間覺得沒有人喜歡自己,這兩年來才在身邊朋友的幫助下開始多喜歡自己一點,而我希望這些留言的人知道,你們無心的一句惡意玩笑,會對一個努力找到自信的人造成多大的傷害。
推文問我學測級分多少,61,並不高,但我是清大中文唯一一個繁星第一輪就錄取的人。我憑著的是我高一高二認真讀每一次段考的努力,我學測級分不高就是因為我數學很糟,確實我不是用優異的分數考上清大,但我也有我的方法和我所選擇的路。而這也讓我成功考進了心目中的第一志願。
以上是對於這則報導與後續的留言,我個人的一些看法以及想說的話。我哭了很久,早上在家繼續哭完後還是決定出門上學,在班上收到了很多安慰與鼓勵,也讓我知道我還有很多朋友會陪在我身邊。
你可以不喜歡我,但希望這是在你深入瞭解我後的想法,而不是只憑一則報導、一張照片去評斷我這個人;如果你看了我的文,覺得我文筆很糟不想追蹤也沒關係,我不是不能接受批評的人,只是如果你願意和我聊聊有哪裡可以改進,我也隨時願意讓自己在這條路上做得更好。
最後謝謝這一次給我安慰的親友、傳訊息關心我的人,還有早上打電話來我家叫我上學請同學喝飲料的老師,以及跟我說就算我不來還是要把飲料收據放在我桌上的朋友們。有你們在真好。
深夏 2017.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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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結的熾天使/米優】格萊爾的女巫【上】(架空/BE)
一篇不錯的2萬字短篇同人文,雖然是BE,但能在短短2萬字說完這麼完整的故事讓我十分佩服(跪 作者的文筆也很好。整體的感覺都還算不錯,不是很虐。當然具體好不好,是需要大家來感受的。如果可以接受BE的話,就一起來欣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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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萊爾的女巫【上】
——諸君,你們都是神所寵愛的孩子。
格萊爾的女巫擁有邪惡的綠眼珠,和惡魔一樣的黑色頭髮。
冷寂的月光下,費里德毫不費力地讀著厚重的故事書,他的眼睛甚至比月光更明亮。
這是人類幼童彩色繪本里的內容,並且這本書看上去價值不菲——是的,人類。
費里德的聲音有種魔力,他能把所有的故事傳說描述得繪聲繪色,栩栩如生。
“格萊爾在哪裡?”他深陷在柔軟的天鵝絨裡,睜著不同於費里德的寶藍色眼睛,安靜地看著他手中的書。對於血族而言,接受過初擁卻沉睡了百年的他的確是不折不扣的幼崽,記憶裡一片空白,乾淨柔軟的心靈期待著本能去填滿,而家族對他的到來大多數血族還是表現出了善意與歡迎。
“你想知道?”費里德緩緩露出攜著幾分自傲的淺笑,天鵝絨材質的黑色手套翻開繪本的扉頁,扉頁上是一張地圖,每一處的重要地點都用不同顏色的寶石標明,水路和陸路則是用水銀與黑曜石,在黑夜裡,它閃爍得好比漫天星辰。
“它在大陸最冷的東方。”
“東方是日出的地方,為什麼會最冷?”他身為人的所有知識都遺忘,現在正如同一張白紙任人塗抹。
費里德的神情可以稱得上溫柔,然而血族裡任何一個人都明白他的本質:“最冷,在這個世界裡,極東就是最冷的地方。”
“從我們所在的萬柏亞為起點,首先要穿過黑暗精靈群居的深淵森林,然後是矮人的部落,再接著你會來到人類的世界,人類中總有些憎惡黑暗生物的傢伙,這是必須要注意的。繼續往東走,你會目睹世界上最宏偉最悠長的母親河——伊塞,她是萬物起始的源頭。”
“包括我們?”他聽著有些忍不住了,插嘴問道。
“是的,包括我們。”費里德兀自一笑,他們並不算生物,天知道為什麼伊塞會被認為成萬物起始的源頭?可既然眾口鑠金,那便如此吧。
“可是血族不需要伊塞河對嗎?”他問出了自己在意的事情,不過他覺得他聽說過伊塞,也許是身為人時所遺留下來的記憶?多麼不可思議,什麼都忘記了,聽到伊塞與格萊爾,他竟然感到熟悉。他的身體在沉睡的百年裡仍然在成長,只是生長緩慢,現在差不多是十六歲差一點的樣子,在吸血鬼的年紀裡。如果不吸食鮮血,他想他不能像【母親】克魯魯那樣保持著數千年也不會變化的容貌,然而現在還不到時候,在十六歲的成年禮那天,他會在克魯魯為他舉辦的成年禮上吮吸第一口世界上最純潔的處子之血。
費里德真心實意地笑起來,“或許只是政治所需的宗教問題?現在的皇帝是這麼推崇的。”
“你見過格萊爾的女巫嗎,費里德?”他從床上撐起自己的身體,對於人類皇帝推行什麼宗教他並不感興趣,讓他百爪撓心的是關於格萊爾女巫的傳說。
“撒,誰知道呢?活了這麼久記性早就變差了。”他的嘴角噙著看上去分外遺憾的微妙表情。
“那就是見過咯?她會奇怪的巫術嗎?比如把人變成青蛙?招來骷髏?”
“召喚骷髏是巫妖或者黑暗法師拿手的東西,但是吶,將人變成青蛙,那可是連世界上最偉大的人類魔法師也做不到的事情喲。”並沒有正面回答,費里德瞇著雙眼,在他還意猶未盡的時候歪了歪唇角,“今夜很晚了,你需要休息。”
“可是……我還想知道更多。”關於格萊爾女巫的一切,他有種迫切的期望想去了解,就彷佛深埋在他早已死亡的人類之軀下不滅的執念,縱然身為懵懂的稚嫩血族,也依舊無法將其磨滅。
“雖然我很想繼續和你講講這些故事,”費里德闔上書本聳聳肩膀意有所指,“你知道的,女王陛下希望明天你精神飽滿地出現,你還沒有習慣正常吸血鬼的生活。”
“我知道了……晚安,費里德。”他重新縮進被子裡。
“真是個乖孩子,米迦爾。”
費里德將窗戶關上,走出門外。
他的手中沒有燭台,只有一本厚重的書。
他透過幽藍的月光看到長發的女孩子靜靜站在走廊的拐角,於是微微地揚起了一個優雅而曖昧的笑容:“您就如同瑪娜之月一樣美麗,克魯魯陛下。”
“我的眷屬——”克魯魯點頭接受了他的讚美,然後抬起手,書本連同費里德的手臂一道落在了地上。
費里德笑容不變,全然察覺不到痛苦似的,他扯出無辜的笑:“克魯魯陛下,您這是在做什麼呢?”
“我的狗,不要妄自覬覦,費里德。”
“給幼崽講講睡前小故事有錯麼?”
“你不該給他講這個故事。”
“他遲早有一天會醒來吧?”
“那又如何?”克魯魯自信地勾起嘴角,“他是我的狗,他只能依靠我,從他選擇活下去的那一天。”
“現在,你給我停止那可笑的行為。”
“當然沒問題。”費里德接上自己的手臂半跪在嬌小的女性面前,執起她的手掌輕輕一吻,“我的,世界第一的女王陛下。”
——只有神最眷顧的孩子才能到神身邊去。
米迦爾從費里德那裡把彩色的繪本偷了出來,也許費里德知道只是沒有提出來而已。
這些天他一直看著這本書,在被子底下,他的眼睛還不適應完全的黑暗,只能依靠天空的蔚藍色月亮,在這片大陸上藍色的寶石月與紅色的瑪娜月交替出現六次,之後會有一晚的無月夜,這個夜晚無論是黑夜還是光明的力量都是最鼎盛也都是最虛弱的時期,無論是人類還是其餘的什么生物都盡情狂歡,這是他們為數稀少的和平的夜晚。
還有幾天就會輪到瑪娜之月照耀世間了。
他在床上輾轉反側。
人類之中的東暮大帝得到伊塞河中仙女的垂青,從而獲得推翻前朝建立自己國家的神奇武器,在東暮大帝與前朝戰鬥的時候,伊塞的仙女甚至掀起洪水幫助他取勝。他並不是希望自己也得到這些經歷,他只是想去見一見傳說中的,格萊爾的女巫,傳說她會在旅人迷路的時候將旅人引致濃霧深處。
故事裡將她塑造成非常神秘的形象,但大致上說來卻是邪惡的。
他覺得自己身體裡還有什麼在流淌,儘管已經是沒有心跳的血族。隱秘的呼吸在湛藍的月光下一吞一吐,清涼的夜風裡彷彿捎帶著遠方的呼喚。他總是在看書的過程中情不自禁地將目光轉向東方,縱然只能看見一片黑竣竣的森林。
格萊爾。
他念道。
他想去那個地方。
白天的時候吸血鬼並不會睡進棺材,畢竟他們也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尤其是克魯魯。血族住在陰森又空曠的黑色古堡裡,在地下的城池其壯觀程度也絲毫不遜於地表上的城堡,他穿過長長的甬道去克魯魯的專屬房間時,看到許多吸血鬼匆忙地走來走去,彷彿是為什麼做著準備,氛圍緊張。
他敲門,手指扣在堅硬的杉木門板上,儘管對於血族而言這些建築的堅硬程度與豆腐無異。響聲不依不撓地迴響在冗長的甬道裡,克魯魯在裡面喚他進去。他頓了頓,然後推門:“女王陛下。”
“米迦爾,我的孩子,你來這裡有什麼事嗎?”女王的聲音無論何時都極其優雅自信,就算是表達關心也不會讓人感覺到關心的語氣,當然她也不會對別人表示出關心之類的情感就是了。
“我想去伊塞河流淌的地方,女王陛下。”雖然下意識地想說格萊爾,但是莫名的直覺告訴他,女王不希望他去那種地方。
“我的孩子,你知道要去到伊塞河,得經過多少危險的地方嗎?”克魯魯轉過身來直視著他,“你得經過野蠻狡詐的黑暗精靈的領地,接著是凶悍而力大無比的矮人部落,這些都不危險,最危險的是人類,你永遠也想像不到這一秒笑著對你說話的人下一秒會不會把聖水潑到你的身上。”
“這些我都知道。”他還是個稚嫩的孩子,並不懂聖水對自身的危害有多大,儘管克魯魯與費里德對他耳提面命了許多次,他認真地回望克魯魯,“可是我想去。”
“你是認真的嗎?”克魯魯眼神凝重地問,在無聲中低頭就代表著認輸,因此他只是坦然地看著那雙赤色的眼睛,沉默了許久,她呼出一口氣開口:“抱歉,米迦爾,我不能讓你離開。”
“為什麼?!”
“你太小了,力量根本不夠,更何況連成年禮都沒有接受。”克魯魯回答。
“可是我的力量已經比普通的吸血鬼更強了!”
“那是因為你所接受的初擁是由我進行的,米迦爾。”又像忠犬又像孩子,克魯魯對米迦爾所有的正面積極的情感,“你需要更加強大才能夠擔當重任。”讓他傻傻地跑出去送死並不是一個主人該做的事。
“我……”他啞口無言。
“好了,我很忙,你出去吧。”克魯魯說的話對他而言是不得不執行的命令,他心不甘情不願甚至還有些惱恨著無法自控的身體,走出來時要不是費里德拉住了他的手,他險些在牆壁上砸出一個大洞。
“費里德?”
銀髮的男人笑著將手指擺在嘴唇中央搖了搖,然後示意他跟著離開。他有些遲疑,但還是跟著費里德離開了。
走出地下的宮殿,費里德和他來到了他的書房,一進門費里德便輕笑著問:“米迦爾,向女王提出去伊塞的請求了對嗎?”
“你怎麼知道?”他還沒來得及掩住露出的驚愕神色,便看到費里德的嘴角再次揚起運籌帷幄的笑。
“克魯魯女王畢竟也是擔心你,米迦爾君。”費里德的神色轉為同情,“可是,米迦爾君已經長大了,並不需要女王小心地呵護了不是麼?過度的保護總會讓孩子產生逆反心理呢。”
“費里德,你能夠幫我勸說女王陛下嗎?”
“誒?我嗎?”費里德露出意外的表情,然後回答,“也不是不可以哦,米迦爾君,不過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麼這麼執著格萊爾的原因麼?”
執著於格萊爾的原因?
被問出這個問題,他怔了怔,並不知該如何回答。
類似於本能一般蟄伏在身體裡,比克魯魯的命令更為強大,他只能順從。
“我也不明白。”我只是想見到格萊爾的女巫,見到之後呢?——不知道。
——諸君,為了到神身邊去,盡情廝殺吧。
過了幾個月,當天空被瑪娜之月照耀的時候到來時,也不知費里德是如何勸說的,克魯魯竟然同意了他的請求。他興奮極了,心臟似乎都開始跳動,寶劍與細軟收在行囊,手上抱著那本厚重的彩色繪本,套上白色的斗篷帶起兜帽,他蔚藍色的眼睛好像被風吹起的大海,湧起陣陣波浪。
“在你的成人禮之前盡快回來,米迦爾。”女王如此說道,停頓一秒,她勾住他的脖子咬破自己的嘴唇給他更多鮮血,“還有四年,你的成人禮就要到了。”
雖然離別的場景像是一塊繫住內心的巨石,讓他飄在半空的心沉沉的,但他很快就變得愉悅和期待。他隨口應下諸多的叮囑,然後揮揮手獨自一人走進了那深邃無比的深淵森林。
這是前往格萊爾的第一步。
他雀躍無比地想。
看著他白色的背影逐漸消失,克魯魯冷冷地看著費里德,並不憤怒。
費里德只是毫不在意地笑笑:“女王陛下,回去?”
克魯魯沒有應聲。
“這個時候讓他離開也好啊,與狼人開戰之後,這脆弱的小羊羔可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他沒有想過自己一時興起的決定會花費自己那麼多時間,他曾以為以自己的腳程,趕到伊塞河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但是他錯了。
或許錯的不是他,而是那些半途來阻礙他的傢伙。
穿過深淵森林的時候他遇見了皮膚黝黑頭髮卻雪白無比的黑暗精靈,這些生物天生對其餘種族抱有不善的情感,
他們一見到他就開始攻擊,雖然先開始有些措手不及,不過好在戰鬥中他突然憶起了身體的本能似的,使出了詭異刁鑽的殺人技。
之後遇見了矮人,比起黑暗精靈,這些下巴上留著長長的髯須,身材矮小的人們實在是再可愛不過了,唯一的缺點就是嗜酒,洪亮的大嗓門算作特色。他們善於鍛造,因此他花了不菲的價錢把自己的寶劍給重新熔煉,其中加進了更加名貴珍稀的材料。
再接著是人類的國度,人類的國度實在是太大了,他從人類最遙遠的邊境趕來,沿途的城市逐漸增多也逐漸變得繁榮,一路並未停留,卻還是沒有按照預期的時間抵達伊塞河畔。
當他風塵僕僕來到伊塞河附近的小鎮時,其實離克魯魯給的期限只差幾天而已。
在沒找到格萊爾的女巫之前,他當然不能回去。
至少,要見到那個人。
他是這麼想的,似乎太過任性了不是麼?
但是啊,他感覺到了,在這裡有什麼在呼喚他,就彷佛刀最終要收回刀鞘一樣,他受命運指引,來到了此地。
因為靠近伊塞河,當地的人將伊塞河當作神明也當做母親,受宗教影響很大。他隨意在湖畔走動,紅色的月光灑在湖面,
身體充盈著強大的力量。瑪娜之月對於黑暗生物而言是再好不過的饋贈,而藍寶石月則是光明生物的福音。這樣的紅色月亮讓他從靈魂裡生出一種飢渴,他明白這就是克魯魯所謂的“成人禮”,他在吸食了人類的血液之後才會成為一隻真正的吸血鬼,不老不死,永享青春。
有人類的幼崽在河邊嬉戲,他看著兩個小男孩手拉著手在河邊奔跑,其中一個說了句什麼,於是他們停下了,當然在他們停下的那個瞬間,他看到河裡冒出一個頭顱,小小的,濕淋淋的。
小小的頭顱上頭髮反射著紅色的月光,圓滾滾的綠眼睛很認真也很沉默地看著兩個孩子,彷彿要從河裡伸出手。
他看到了。
黑色的頭髮,綠色的眼睛。
於是他馬上沖過去,然而僅僅一眨眼間,頭顱不見了,消失在了夜晚顯得暗沉烏黑的河流裡。
他悵然地盯著湖面一遍又一遍,彷彿期望著他再次浮上來,是的,他,因為那樣稚嫩的輪廓,分明屬於一個十一二歲的男孩子。
兩個孩子因為他莫名其妙的動作而被嚇到了,他們之中的一個失足落下了河,他在水里不停地扑騰著並且有些害怕地說:“好像……有人抓著我的腳!”這句話一說出,孩子的眼淚立刻湧了出來。
他立刻跳了下去,兜帽落了下來,那雙被遮住的,由於成年期即將到來而幻化為紅色的眼眸也浮現,他把男孩抱住拖到岸邊,交給另一個孩子,但是另一個孩子看著他的眼睛卻開始發抖。
“救、救命!吸血鬼……”
人類還真是……他露出苦笑。
他感覺到自己的腳被扯住了。
會是那個孩子嗎?
總覺得……有些眼熟呢。
這種想法只是持續了一會兒,他被拖入了水中。與其他的吸血鬼不同,即便不需要呼吸沒有心跳,他仍然對水中抱有非同一般的恐懼,就好像身體被擠壓被損壞,只能腐爛在河裡的感覺,他害怕水,在水中會不自覺地將自己當做脆弱的人類,驚慌失措地掙扎,意圖將頭伸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喘息。他擺脫不了箝制,於是雙眸驚恐得都緊縮起來。
水里是黑色的,萬物都是黑色的,他忘記自己不需要呼吸的事實,突然感覺心口一痛,極度窒息。
他伸出手彷彿是希望有誰能夠把他拉出去。
然而沒有。
“一隻吸血鬼掉進了伊塞河。”孩子們大聲哭泣著,他們對自己的父母說。
---TBC---
轉自LOFTER:魘色.羨魚
原文:
【上】:http://0095084868.lofter.com/post/1d29c34e_6bc2468
#季文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