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路上,你可能認不出他來。但你絕對看過他出演過的作品,他是道格.瓊斯(Doug Jones)。自八〇年代中期至今,他出演過的影視作品超過150部,包括《地獄怪客 Hellboy》系列、《驚奇4超人 Fantastic Four》系列、《星際爭霸戰 Star Trek》系列與《水底情深 The Shape Of Water》(2017)。不過他幾乎全沒有露臉,其身形瘦骨嶙峋、宛如外星人,是他成為他受到好萊塢青睞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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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提到他的演出,絕對不能漏掉的,就是《羊男的迷宮 Pan's Labyrinth》(2006)。當他讀完劇本之後,熱淚盈眶,心想:「哦!光榮啊!當然要拍!」導演吉勒摩.戴.托羅(Guillermo del Toro)請他分飾兩角,其中一角是小女孩的引路人「羊男」法翁。雖然仍會找人配音,導演仍然要求他以西班牙語演出,以掌握表演的韻律與節奏。他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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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道格.瓊斯萬萬沒想到,後來這部電影最令人難忘的角色不是羊男,而是他飾演的另一個人物「蒼白惡魔」(圖三),牠的眼睛長在手上,還以吃小孩為樂,他的登場堪稱是觀眾們難忘的夢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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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這部作品榮獲奧斯卡最佳化妝獎,雖然獎項表彰的是化妝師,但被上妝的道格.瓊斯似乎也值得共享榮耀。當年也是道格首次有機會協同劇組出席奧斯卡盛會,這對他而言有如美夢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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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道格.瓊斯在1985年剛來到洛杉磯時,他的夢想是成為一個情境劇的喜劇演員,在此之前,他在老家的主題樂園擔任啞劇演員,不過喜歡搞笑的他,其實更希望能透過說話來表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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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因為他的履歷提到「啞劇」和「軟骨功」兩項技能,加上他193公分的身高,最後他所獲得的角色也都是無聲的、身形超群的非人類角色。他早期最成功的角色無非是麥當勞廣告中的月亮先生,不過也因為他只是皮套演員,許多人認為他的可取代性很高,沒人真正把他視作一個職業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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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上,在整個九〇年代,道格幾乎沒有獲得任何導演重視過,很像呼來喚去的龍套演員。但在1997年,他在《秘密客 Mimic》與吉勒摩.戴.托羅初次合作,道格在劇中飾演的是一隻巨型昆蟲。吉勒摩立刻對他有了強烈的印象,因為他發現在一群穿著皮套上陣演出的演員之中,道格.瓊斯是唯一一個試著賦予他的角色生命力的演員。在午餐期間,吉勒摩向個粉絲一樣拉著道格,問他還演過哪些怪物,最後還留下了他的名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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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吉勒摩在五年後為《地獄怪客》的魚人亞伯(圖四)一角選角時,立刻想起了道格.瓊斯。不過吉勒摩卻也跟他言明,屆時角色的聲音將另找演員配音。作為一個沒有辦法以真身示人的演員,聲音的表現是他少數能展現演員尊嚴的方式,他強烈表達了自己以真聲演出的堅持。吉勒摩起初同意了,而道格也在演出過程中迫使自己的聲音演出達到水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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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努力獲得了音效師的肯定,只不過最後吉勒摩還是選擇交由他人來協助為這個角色配音。道格委屈地哭了。不過最後為這個角色配音的大衛.海德.皮爾斯(David Hyde Pierce)基於對他的敬意,決定在錄音時反過來去模仿道格.瓊斯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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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年後,當他成功接演《驚奇4超人:銀色衝浪手現身 Fantastic Four: Rise of the Silver Surfer》(2007)最大反派銀色衝浪手一角時,他的聲音再一次在後製時被剝奪。道格.瓊斯又一次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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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無法以聲音參與演出,倒不是他最大的噩夢,而是身為一個善於社交的人,每每戴上碩大的面罩或者穿進皮套,又或者抹上使他的臉部無法動彈的妝容,也就代表他將隔絕於劇組之外,無法與其他成員正常交流、參與談天。他坦言這使他感到非常地孤獨與寂寞,但他卻必須忘記被汗水掩蓋的自己,幻想自己是一個再自然不過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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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又一次地遭受忽略與孤立。直到他接演了《水底情深》,一切再也不同了。吉勒摩在拍攝前將道格拉到一個房間,對他說道:「我需要你作為一個演員(actor),而非表演者(performer)。我不要道格的表演,我要的是一個真實的、活生生的、有生命力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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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格.瓊斯說他立刻聽懂了吉勒摩的心思。在這部作品之中,一個清潔工愛上了一個被捕獲的兩棲人型生物(圖二)。兩棲人雖然沒有語言,但卻有高等智慧,懂得愛,懂得生命。雖然無法透過聲音展現感情,但道格終於獲得一個角色,可以讓他充分地以肢體展現自己的情感,更重要的是,這完全是本片的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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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勒摩說兩棲人是帶有動物性的,但他也同時得具有皇家的、尊貴的特質。道格為了揣摩這個人物,一個人去了舞蹈教室,仔細端詳自己的姿態,希望能找到屬於這個人物特有的動作。當然,之後穿搭上兩棲人的造型,原本好不容易練習的動作也會表現的更為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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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問到是什麼樣的心理素質,能夠讓他持續支撐這樣的高難度演出。道格不諱言自己小時候是一個經常被欺負的孩子。他說自己經歷過那些尷尬的怪物歲月,覺得自己不被理解,覺得自己與其他人不同,覺得愛情不會降臨在自己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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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現在的他,卻萬分慶幸有過這些經歷,道格.瓊斯說道:「當我現在去飾演這些怪物時,我發現我可以理解他們,我可以與他們產生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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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這位出演無數知名角色,卻從未看過真實面貌的道格.瓊斯
肢體動覺智慧代表人物 在 銀色快手(Silverquick)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寫給那些曾經成為怪物的自己
——銀色快手讀住野夜《闇夜的怪物》
就像神話中的薛西弗斯因為觸怒天神受罰,必須每天辛苦推著沉重的巨石上山,再任由命運將自己一同推落深淵,如此反覆循環,直到他領悟了生命的真諦,才解開禁錮在他身上的封印。
讀完住野夜新作《闇夜的怪物》讓人豁然開朗,好像長年以來一直困惑不已的人生課題終於找到答案,無意識背著的某個沉重的石頭好像終於能夠從肩膀卸下了,從未有過如此輕鬆的解放感,這都要歸功於他書寫故事的魔力,明明輕描淡寫,你就是會忍不住糾結於主角們心中的那些無法排解的情緒,像是懸絲一般緊抓著你不放,好想知道他們之間到底怎麼了,發生了哪些事。
是什麼造成冷漠與疏離,為什麼白天的我們和夜晚的自己不一樣,我們是誰?為什麼在這裡?今後又要往何處去?每個人心中無法向別人述說的自己,又是怎麼回事?如此經典的哲學問題,作者細心藏在每段故事情節裡面,悄悄向我們的心發出強烈質問。
對主角阿達來說,上學帶給他的壓力很大,因為他是個不善於社交、處理人際關係的孩子,就和現在大多數的年輕人一樣,他時常感到厭世,甚至討厭自己,所有的情緒壓抑在心中,那些矛盾與衝突也找不到出口宣洩,一到了夜晚,就變成怪物。
<連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的善意與惡意>
青春期的孩子比任何時期都要來得敏感,身體遠比想像更快接收到他人發出的訊號,像是一種心靈頻率,它的傳輸速度比語言還快,透過肢體動作和集體意識在交換訊息,隱藏在空氣中。連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的善念或惡意,都會藉由心靈的敏感接收器快速判讀,做出最佳的行動和反應。
在校園班級的群體中,「同儕意識」的形成有助於社會化的學習,每個班級都是一個縮小的社會。校園霸凌行為的背景因素,是我們必須對某人的形象或行為貼上標籤,唯有為他人貼上標籤,我們才能真正地站在同一邊,成為「同儕」。這是隱藏在空氣中的潛規則,每個人都得遵守。
只要具有影響力的同學帶風向,其他同學就會選邊站,並開始仿效帶頭同學的作為。好的標籤和壞的標籤,影響力不同,導致的結果也不同。
所有發生的事皆起因於小小的善念或單純的惡意,說穿了似乎沒什麼,卻可能給一個人帶來一輩子無法抹滅的陰影。正因為覺得事不關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此沒有人能真正置身事外,有人主動參與了言語或行為暴力,旁觀者則成了共犯。
住野夜前作《我想吃掉你的胰臟》是帶著詼諧明朗的青春物語,即便想要探討的主題很嚴肅。小說一開始就設下了結局,男主的小世界因為女主的介入慢慢動搖,本來毫無生機的靈魂漸漸注入活力,書寫著祕密的共病日記,彷彿推動著二人的劇本,將讀者的心牢牢抓緊,將懸疑的氣氛拿捏得恰到好處,教人也忍不住推理女主到底隱藏的秘密是什麼?
一來一往之間,看似角力的過程,卻也不免牽扯人心,愈接近事件的核心,那種強勁的後座力愈是讓人無法自拔,終於也掉進了情感的漩渦之中,好難過地流淚之後又覺得好舒暢。故事節奏是明快的,故事結尾充滿開放性的可能,讓人覺得痛苦只是暫時,人生總是希望無窮,不該被自己的想像所限制住。
<我們或多或少都默許了暴力的發生>
《闇夜的怪物》背景設定也在校園,氛圍卻完全不同,它以白天和黑夜為分界,用來描述日常與非現實之間,表相的行為與內心的構造之間,大腦能處理的理智行動與非理性的潛意識之間。以這種時間的二分法,去進行故事人物彼此關係的某種隱喻與表徵。
小說完全符合了所謂的「沉默螺旋理論」(Spiral of Silence),即個人的意見表述是一種社會心理過程,人做為社會的動物,總是力圖獲得群體的支持,以免陷入孤立的狀態,這是人本身的社會性格。如果看到有人遭受欺負,卻選擇無視並沉默,那麼,不表達意見的沉默一方,會助長施加暴力行為的態勢。
這種沉默的擴散是一個螺旋式的社會傳播過程,當它縮小在一個班級裡,微社會的生態系統,就會讓我們看見每個人所扮演的角色都在行權他的權力。
住野夜以超現實的筆法,為故事添加了奇幻色彩,他運用阿達同學這個平凡的角色重新建構屬於當代個人脆弱心靈的神話。最精采的莫過於運用身體異化的「黑點」來強調那些外顯的武裝以及防禦的姿態,等於把心靈內部的矛盾、衝突以及無從宣洩的壓力具象化,讓讀者得以感同身受一個人究竟是如何變成怪物,又是如何從一個怪物變回了人類?
這不免讓人想到《神隱少女》裡自我膨脹、欲望被無限放大的無臉男,以及最近才剛上映的《猛毒》暗黑反派英雄角色,他們是如此驚人的相似,又扣連了卡夫卡代表作《蛻變》的母題。
一個人究竟是如何變成怪物?
又如何從一個怪物變回了人類?
如果人變成巨大的甲蟲,那麼,溝通將是無效且悲觀的,個人的存在意義也將因此消解,住野夜筆下,現代社會無法言喻的荒謬異境是非常動畫色彩的風格,我們可以跟隨主角感受空氣和風,空間的感覺和身體變異的尺寸比例與他內心的世界彼此相互參照,毫不違和。
<心、魂、身,住野夜完整的個人神話體系>
小說讀到最後,打從內心教人湧起一種神奇的治癒力,彷彿跟著主角心情起伏的過程中,自我內心某部分堅硬的外殼也變得柔軟而透明,不再是冰冷防禦的牆壁,而是能夠誠實的述說,坦率的接納自我,也接納別人。
這與他的第二部作品《又做了,相同的夢》在許多地方都相互呼應,那是一篇溫和暖心的成人童話,以低年級的小女孩視角去觀看成人世界的虛偽與真實,裝在女孩身體裡的,是個想法和行動都很成熟的大人,她周遭的大人卻因為諸多煩惱和現實條件形成的框,顯得不由自主,每個人都不曉得在幹嘛。
沒有朋友的小女孩,在她的學校與住家之間創造出自己的小世界,那裡有著不能明確被定義的朋友,角色們彼此相互依賴取暖,又提供了思考和情感所需的答案。既然人生是無法確知的奇幻旅程,不如重新定義它的意義,用自己的方式讓生活過得美好而豐盛。
這不是苦中作樂,也不是一廂情願,這是行使自由的選擇權。
每個人在追求的幸福到底是什麼?其實可以自己定義,不需要被動等其他人定義,與《又做了,相同的夢》的活潑開朗不同,《闇夜的怪物》相對陰暗暴力,就好像每個人的心裡都有光明面和陰影面,互為表裡,缺一不可。有了正反面,人生才完整,內心的情感才會豐富,個性更為立體鮮明。
《我想吃掉你的胰臟》探討活著的意義為何,是以心理層面的辯證為主軸的故事;《又做了,相同的夢》從孩子的視角探討成人世界追尋的幸福是什麼,則是精神層面的梳理與延伸,類似「靈魂」安放的所在,一種心靈的寄託和信仰的開端。而《闇夜的怪物》則以身體變異來表述內心活動的各種迷惘與不安,是探討人際關係和同儕壓力的故事。
這三部作品分別以心、魂、身的三重結構彼此扣連,成為住野夜完整的個人神話體系,它們各自獨立,各有風格和特色,但放在一起討論又互相註解,彼此辯證,成為一個完整的循環。
無論是學生時代還是職場,筆者始終是無法融入群體,與他人格格不入的獨立個體,被當作怪咖是家常便飯的事。可我怎麼也無法理解自己的存在為何像個怪物,當一個容易被人理解的普通人對我來說,是何等奢侈的想法,好不容易那些年終於熬過去了,我也不知不覺成為年輕時討厭的大人。
「我們在這人生中真正害怕的,不是恐怖本身。恐怖確實在那裡——以各種形式出現,有時候壓倒我們的存在。但最可怕的是,背對著那恐怖,閉起眼睛。結果我們把自己內心最重要的東西,讓渡給了什麼。」村上春樹《萊辛頓的幽靈》中的這段話,做為討厭的大人,曾經變成怪物的自我,讀完住野夜在內心深處注入暖流的文學作品,重新找回人性的溫度與成熟的智慧。
文 / 銀色快手 一天有25小時的人
2018-11-12 原載於博客來OKAPI 作家筆記
我不是個健康的人,喜歡聽有病的音樂。喜歡背單字、番茄汁、魔法與催眠,貓奴一枚,著有《解憂書店:出租大叔的人生借問站》
肢體動覺智慧代表人物 在 肯腦濕的人生相談室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紙風車劇團位於八里幕後工作室,今天(6日)凌晨發生嚴重火警,20年來使用過的各式舞台布景與道具都燒光,損失五千萬元。
上午敲這個aniki,問他狀況,他說:「人生嘛!總是困難重重!苦難生智慧!一切多謝!」
隨即看到《蘋果日報》的報導,問上半年武肺讓劇團形同癱瘓,隨之而來又是一場大火,至於需不需要各界捐款協助?aniki霸氣回應:「先謝謝大家的好意啦!先不用了!武漢肺炎把大家搞的都不好過,所以我們還是先自己處理就好,例如去貸款之類的來重建,如果可以,我還是希望靠自己。」想起了去年訪問時,問他紙風車名字的由來,他說和柯一正等人於1992年成立紙風車,之所以名為紙風車,是因為小朋友看到紙風車會很開心,創團精神也要學紙風車:「有風就動;沒風自己動。」一切自己來,這是紙風車精神。
《嚼檳榔哼古典樂/李永豐》
排練場上十餘名男女蹦蹦跳跳,有人學狗爬,有人學貓叫。那是紙風車劇團青少年校園反毒劇《拯救浮士德》甄選演員現場,執行長李永豐坐一旁,只見李永豐望著場上男女手舞足蹈不發一語,眉頭深鎖的他突然喊停:「那個浮士德啥洨,攏嘜擱講啊,你們動作要瘋狂一點,急躁一點,要更自虐一點!不是特技,但要有特技的感覺,不是舞蹈,但要像跳舞,每個人要在節奏裡把自己的個性彰顯出來。」演員們點頭稱是,神情肅穆,音樂一下,又拉下臉來鬼吼鬼叫,但李永豐還是不滿意,「眼神太潰散了!」他把演員叫過來,隨手拿一張紙,畫出劇場平面圖,在觀眾席標出ABCD四個點,要他們盯著觀眾台的2/3處,視線左右來回,前後交叉,如此,全場觀眾都會被關注到了,「看過國父遺像嗎?不管你坐在哪裡,都會以為國父在看著你,你們要把自己當作國父遺像凝視觀眾,我那時候也這樣跟蔡英文講的。」
怒告葉慶元 拎北袂爽
眼前57歲的李永豐一頭蓬亂白髮,輪廓深邃,乍看像音樂教室掛著的貝多芬畫像,頗有藝術家架勢,但一開口「幹拎娘」就破了功,委實難想像他曾是蔡英文、柯文哲的禮儀老師,專門幫政治人物訓練肢體語言。李永豐日前上新聞版面,當然不是監製的《再會吧 北投》場場爆滿,一票難求,而是他按鈴申告律師葉慶元。事情經過是這樣:紙風車文教基金會安排的「368鄉鎮市區兒童藝術工程」公益演出遭台中市政府刁難,他取消演出,葉慶元在臉書酸紙風車13年來拿政府3.68億元,卻宣稱「沒拿過公家機關一毛錢」,他指葉慶元將紙風車專業收入以及368兒童藝術工程公益混為一談,憤而告上台北地檢署。
專訪當天,他把一箱箱的單據搬出來,都是歷年贊助319、368兒童藝術工程的捐款明細,「這條代誌對阮來講,不是大代誌,但是拎北就是袂爽,拎北尚賭爛別人欺侮弱小,這個葉慶元事件就是這樣,這是我第一次告人,你欺侮我的員工,拎北做人頭家欸,一定拿槍偕伊拚,大不了打死嘛,你判我刑,我囝仔都大漢了,我驚啥洨!」他嗆聲完,再補一句幹,氣勢十足,不免好奇地問他是否混過流氓?「以前雖然比較兄弟氣,大家拿武士刀、鋤頭跑來跑去,殺來殺去,我驚都驚死了,跑都嘛跑第一的,我現在是不怕死了,但以前膽小又怕死,當不成流氓啦。」
不耍流氓的時候,他在家聽古典音樂,聽馬勒,「從馬一馬二聽到馬五,一路聽下來,你知道世界不是你的,靠么,這個天才嘛。伊就是一個性無能,當你性無能,老婆又跟人家跑了,寫出來的音樂超屌。馬五第三樂章憂愁到不行,人生很多無奈被他寫進旋律裡,當我心情不好聽馬勒,那個憂愁會發散。」
綽號美國仔 輪廓深邃
他檳榔嚼著嚼著,突然哼起馬勒《第五號交響曲》,那個巨大的反差不免讓人好奇他的成長經歷?他出生於嘉義布袋,家中五個兄弟姊妹,他排行老三,父母捕魚種田也開雜貨店,「我中學時期跟著表哥聽古典音樂,第一個聽的音樂是柴可夫斯基《1812序曲》,那一年拿破崙去攻打俄國,結果被俄國人打敗,表哥跟我講說這段旋律代表是戰馬出來了,那段旋律是兩軍交戰,音樂跟寫實完全結合,我完全入迷了。」他聽古典樂,也畫畫,說自己還得過全國啥洨美展,「我生出來跟明治嬰兒奶粉一樣,足好看,足水欸。以前可以說是個俊俏文青,哈哈哈。」因為輪廓深邃,「美國仔」這個綽號一直跟著他至今。已故雕塑家李良仁是他大哥,妹妹李美玲是童書繪本作家,他說父母其實不知道他們兄妹在搞什麼,小孩子只要不要黑白來,太歹看就好,「我卡甲意藝術啦,我是另外一個韓國瑜嘛,足熱情欸,彼一時陣,攏無咧讀冊,不是交朋友,就是弄藝術,結果大學考了7次才考上藝術學院。」
他一度考上世新三專部,在校期間加入蘭陵劇坊。但校方規定外地生要住校,他嫌宿舍有門禁,排戲看電影從台北回景美不方便,下學期把戶籍遷到表哥家,學校不准,他和主任教官吵完跟訓導主任吵,最後驚動校長出面。校長說你註冊我讓你搬出去,「我說不要,我跟校長說校長應該教一個人如何誠實跟面對世界,學校這樣規定是欺騙。不得已去金門當兵,當藝工隊,退伍後再考上北藝大。」
專做兒童劇 性格熱情
他是北藝大戲劇系第四屆,同學有張玉嬿、郎祖筠等人,「我以前多才多藝,你不知道我會看總譜吧。大四的時候就在國家戲劇院演出,導《彼得與狼》音樂劇,指揮家是艾科卡,幹,我知道這個人很雞歪,我就叫一個北藝大的同學教我看總譜,我花了3個月去學,我是用總譜跟他溝通的,演完他很尊敬我,叫我Sir。」他臭屁他是僅次賴聲川,北藝大第二個進國家戲劇院導戲的人,但同時也是不受師長歡迎的學生,「北藝大教導學生成為藝術家,對我來講,那是中產階級對大眾的無病呻吟,但我在蘭陵,當兵學跳舞去藝工隊跟阿兵哥混,大家開心笑成一團,那是很美好的,對我而言,劇場本質是跟人的互動。」其時,最夯的劇團是環墟、河左岸和臨界點,習慣在作品中關懷政治,道不同不相為謀,1986年和鄧志浩成立魔奇劇團,專做兒童劇,因為兒童劇沒人知道,沒有評論,是非主流。
所以你喜歡小孩喔?「拎北尚賭爛囝仔啦,小孩子吵得要死,煩得要死。」他不加思索地說:「大家問我為什麼做兒童劇?我覺得我跟小孩子心思一樣,卡熱情,卡單純。」
1992年和柯一正、徐立功等人成立紙風車兒童劇團,27年過去了,兒童劇團進化成基金會,開枝散葉有紙風車和綠光2個劇團,跟現代舞團體「風動舞蹈劇團」、兒童創作力工作室和表演學堂。在其廣告代表作《鳥頭牌愛福好》,他是查埔人只存一張嘴,但是現實生活中,他有通天本事搞定三教九流,「我沒有財團支持,婚喪喜慶我都去,我高中吹西索米,我們用自己的專業去賺錢。」他口中的三教九流包含當時的總統府,「宜蘭國際童玩節」、「總統府前飆舞」皆是他的手筆。陳水扁卸任前在總統府宴請藝文界人士,席間有人爆粗口,從三字經罵到五字經,隨扈衝進來,原來是李永豐在講笑話,陳水扁說:「隨扈以為你在翻桌,總統府蓋好至今,大概只有你在府內罵三字經吧。」
參訪開眼界 自我懷疑
但意氣風發的男人在38歲卻發現自己什麼都不是,「那時在紐約待了半年,看了一百多齣戲,去亞維儂、巴黎一個月,當你看了全世界所有優秀的作品,你會怎麼想?你努力一輩子,也無法追上菲利浦‧葛拉斯,不能跟勞勃‧威爾森比,你不是個咖,你不是洨,你連洨都不是,你還是死一死比較乾脆。」他自我懷疑,人生抵達了中年危機,像置身一條長長的隧道,無盡的黑暗,每天都很想死,不知道何時是盡頭,5、6年後,他轉念了,認清現實,不要當導演,專心當製作人,等於是放過了自己,幽暗的隧道前方有微弱光亮。
「三十幾歲不知天高地闊,覺得自己好棒,但當你認清了自己的能力不足,就是快樂的開始。你開始會欣賞別人。我這一世人雖然不是咖,但我願意去成就別人,我願意去當金字塔下面的墊腳石,我希望台灣的年輕藝術家踩著我的肩膀往上爬,因為我最後的力氣只能做這件事。」是了,專訪這一天是《再會吧 北投》台北倒數第二場演出,本應該自我宣傳的時間,他寧可帶我們去後台炫耀他們的燈光師有多棒、演員有多厲害,「我想讓你們看一些不一樣的,世界有許多不一樣的領域,不然大家以為學戲的都三三八八,隨時被拖去幹。」他這裡打招呼,那裡哈拉,「啥米是頭家?頭家就是叼一支菸、吃檳榔,巡頭看尾,三不五時譙兩句,但大家知道伊給你的錢不會漏勾,大家知影這摳是好人嘛。」
受父親影響 暖心助人
紙風車團長任建誠半開玩笑說李永豐流氓氣,但是心思細膩,員工生病住院,他要同事們排班輪流去看護,不單單自己員工的福利要顧,別人家劇團發不出年終獎金,出國演出沒有經費,他也跳下去張羅。訪問時我們向李永豐求證:聽說作家李維菁最後幾年,他贊助李維菁寫作?「你怎麼知道?這個可以寫嘛?」他愣了一下,張狂的人突然欲言又止:「嘸啦,我就是吳Sir(吳念真)講的,一個畜生啦。李維菁以前採訪過我,我們算認識。伊從時報退下來,伊彼時身體不爽快,我說維菁妳若有閒,來紙風車當顧問,來開一下會,一個月給妳6萬元。她開了幾次會,寫文章的人,你叫伊去開會衝啥洨,伊沒法度嘛,我自己做過創作,我知道寫文章很耗神,給錢是呼伊專心創作,那是一個心意。」
他好管閒事,每年給小孩的紅包上頭寫著:「要努力學習變強,但強大的目的是幫助別人。」人有能力就要幫助別人,他說這是被父親影響;「我爸捕魚,做漁民共同運銷,伊真會譙,但是心肝很好,鄉下有外省老兵破病,伊就去偽造文書,乎老兵有漁保,看病不用錢,老兵死了,伊幫忙買棺材,這個有影響到我。」
樂於助人的態度發揮到極致,就是兒童319、368藝術工程,「不瞞您說,我以前是野百合的,那時候倒扁行動,我知道藍綠是無法對話,這2、30年把社會搞成藍綠對立,政治人物有很大責任,我一直反省我能為小孩子做什麼?我到現在記得我媽媽背著我去看布袋戲,看爸爸參加歌唱比賽。童年美好的印象都還記得,我何不讓小孩子有一個開心的夜晚?」所以是贖罪?「我會懺悔,我會努力,但那並不是贖罪,我是做戲的人,我沒希望了,但我何不利用我現有資源讓孩子開心一下?藍綠衝突是台灣最大的困境,人性撕裂無法和解,那至少我覺得我們為孩子做一點事,但我做了13年,還是失敗的。」
他說他老了,面對世界,無能為力了。以前募款餐會,桌上高粱6瓶、威士忌8瓶、啤酒4手,他一個人可以喝掉一瓶高粱、3瓶威士忌、2手啤酒,現在沒法度了,肝有氣泡,威士忌喝1/3就頭痛,只能喝一休一。他愈來愈喜歡一個人在家,手機接藍牙音響聽馬勒,要不就等老婆兒子睡了,自己玩《世紀帝國》直到天明。「這個世界已經不是我的世界了,我只能玩我熟悉的東西,我能力愈來愈虛弱。」
悲觀看人生 憂鬱勸世
難道還沒走出中年危機嗎?李永豐嗤一聲笑了出來:「哪有那麼簡單。」臭幹落譙的流氓口氣突然低沉下來了:「我老了,反應變慢了,我現在沒有能力對付像葉慶元這種聰明而惡意的人,前幾天我跟媒體說你們不要這樣糟蹋我,我可以用死跟你拚,這不是氣話,我對生命是悲觀的,因為去年我大哥走了,前年我二哥走了,今年我媽死了,我什麼事情都無所謂了。這件事情爆出來的時候,大家在FB聲援,寫一大堆,我看完跟吳Sir(吳念真)說,幹,拎北欸告別式辦完。」
人物
2019.09.17 18:28
【一鏡到底】嚼檳榔哼古典樂 李永豐
文|李桐豪 攝影|王漢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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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永豐(右)和柯一正等人於1992年成立紙風車,之所以名為紙風車,是因為小朋友看到紙風車會很開心,創團精神也要學紙風車「有風就動;沒風自己動」。
李永豐(右)和柯一正等人於1992年成立紙風車,之所以名為紙風車,是因為小朋友看到紙風車會很開心,創團精神也要學紙風車「有風就動;沒風自己動」。
李永豐受訪時口嚼檳榔,把三字經掛嘴邊。他為人海派,用一種流氓的方式處理人間事。日前律師葉慶元酸紙風車13年來拿政府3.68億元,卻宣稱「沒拿過公家機關一毛錢」,他指葉慶元將劇團專業收入跟公益演出混為一談,狀告法院,「這是我第一次告人,你欺侮我的員工,拎北做人頭家欸,一定拿槍偕伊拚,大不了打死嘛,你判我刑,我囝仔都大漢了,我驚啥洨!」
不耍流氓時他都在家聽古典樂。「當我心情不好聽馬勒,他很多旋律都寫到我的心裡,聽他的音樂,憂鬱會發散。」哀樂中年何以解憂?唯有檳榔與古典樂。
排練場上十餘名男女蹦蹦跳跳,有人學狗爬,有人學貓叫。那是紙風車劇團青少年校園反毒劇《拯救浮士德》甄選演員現場,執行長李永豐坐一旁,只見李永豐望著場上男女手舞足蹈不發一語,眉頭深鎖的他突然喊停:「那個浮士德啥洨,攏嘜擱講啊,你們動作要瘋狂一點,急躁一點,要更自虐一點!不是特技,但要有特技的感覺,不是舞蹈,但要像跳舞,每個人要在節奏裡把自己的個性彰顯出來。」演員們點頭稱是,神情肅穆,音樂一下,又拉下臉來鬼吼鬼叫,但李永豐還是不滿意,「眼神太潰散了!」他把演員叫過來,隨手拿一張紙,畫出劇場平面圖,在觀眾席標出ABCD四個點,要他們盯著觀眾台的2/3處,視線左右來回,前後交叉,如此,全場觀眾都會被關注到了,「看過國父遺像嗎?不管你坐在哪裡,都會以為國父在看著你,你們要把自己當作國父遺像凝視觀眾,我那時候也這樣跟蔡英文講的。」
李永豐在媒體面前嘻嘻哈哈,但在劇場有其嚴肅專業的一面。圖為他在紙風車校園防毒劇的甄選過程。
李永豐在媒體面前嘻嘻哈哈,但在劇場有其嚴肅專業的一面。圖為他在紙風車校園防毒劇的甄選過程。
怒告葉慶元 拎北袂爽
眼前57歲的李永豐一頭蓬亂白髮,輪廓深邃,乍看像音樂教室掛著的貝多芬畫像,頗有藝術家架勢,但一開口「幹拎娘」就破了功,委實難想像他曾是蔡英文、柯文哲的禮儀老師,專門幫政治人物訓練肢體語言。李永豐日前上新聞版面,當然不是監製的《再會吧 北投》場場爆滿,一票難求,而是他按鈴申告律師葉慶元。事情經過是這樣:紙風車文教基金會安排的「368鄉鎮市區兒童藝術工程」公益演出遭台中市政府刁難,他取消演出,葉慶元在臉書酸紙風車13年來拿政府3.68億元,卻宣稱「沒拿過公家機關一毛錢」,他指葉慶元將紙風車專業收入以及368兒童藝術工程公益混為一談,憤而告上台北地檢署。
專訪當天,他把一箱箱的單據搬出來,都是歷年贊助319、368兒童藝術工程的捐款明細,「這條代誌對阮來講,不是大代誌,但是拎北就是袂爽,拎北尚賭爛別人欺侮弱小,這個葉慶元事件就是這樣,這是我第一次告人,你欺侮我的員工,拎北做人頭家欸,一定拿槍偕伊拚,大不了打死嘛,你判我刑,我囝仔都大漢了,我驚啥洨!」他嗆聲完,再補一句幹,氣勢十足,不免好奇地問他是否混過流氓?「以前雖然比較兄弟氣,大家拿武士刀、鋤頭跑來跑去,殺來殺去,我驚都驚死了,跑都嘛跑第一的,我現在是不怕死了,但以前膽小又怕死,當不成流氓啦。」
2006年,紙風車啟動了319兒童藝術工程,活動採取自由募捐,但是謝絕政黨捐助。只要獲得35萬元的資助,紙風車劇團就會到一個鄉鎮演出。2012年活動達標,又開啟368兒童藝術工程,從319到368,至今有89,973人和團體捐款,演出684場,目前約有147萬人次看過。(東方IC)
2006年,紙風車啟動了319兒童藝術工程,活動採取自由募捐,但是謝絕政黨捐助。只要獲得35萬元的資助,紙風車劇團就會到一個鄉鎮演出。2012年活動達標,又開啟368兒童藝術工程,從319到368,至今有89,973人和團體捐款,演出684場,目前約有147萬人次看過。(東方IC)
不耍流氓的時候,他在家聽古典音樂,聽馬勒,「從馬一馬二聽到馬五,一路聽下來,你知道世界不是你的,靠么,這個天才嘛。伊就是一個性無能,當你性無能,老婆又跟人家跑了,寫出來的音樂超屌。馬五第三樂章憂愁到不行,人生很多無奈被他寫進旋律裡,當我心情不好聽馬勒,那個憂愁會發散。」
綽號美國仔 輪廓深邃
他檳榔嚼著嚼著,突然哼起馬勒《第五號交響曲》,那個巨大的反差不免讓人好奇他的成長經歷?他出生於嘉義布袋,家中五個兄弟姊妹,他排行老三,父母捕魚種田也開雜貨店,「我中學時期跟著表哥聽古典音樂,第一個聽的音樂是柴可夫斯基《1812序曲》,那一年拿破崙去攻打俄國,結果被俄國人打敗,表哥跟我講說這段旋律代表是戰馬出來了,那段旋律是兩軍交戰,音樂跟寫實完全結合,我完全入迷了。」他聽古典樂,也畫畫,說自己還得過全國啥洨美展,「我生出來跟明治嬰兒奶粉一樣,足好看,足水欸。以前可以說是個俊俏文青,哈哈哈。」因為輪廓深邃,「美國仔」這個綽號一直跟著他至今。已故雕塑家李良仁是他大哥,妹妹李美玲是童書繪本作家,他說父母其實不知道他們兄妹在搞什麼,小孩子只要不要黑白來,太歹看就好,「我卡甲意藝術啦,我是另外一個韓國瑜嘛,足熱情欸,彼一時陣,攏無咧讀冊,不是交朋友,就是弄藝術,結果大學考了7次才考上藝術學院。」
李永豐小時候輪廓深邃,因而被叫美國仔至今。(李永豐提供)
李永豐小時候輪廓深邃,因而被叫美國仔至今。(李永豐提供)
他一度考上世新三專部,在校期間加入蘭陵劇坊。但校方規定外地生要住校,他嫌宿舍有門禁,排戲看電影從台北回景美不方便,下學期把戶籍遷到表哥家,學校不准,他和主任教官吵完跟訓導主任吵,最後驚動校長出面。校長說你註冊我讓你搬出去,「我說不要,我跟校長說校長應該教一個人如何誠實跟面對世界,學校這樣規定是欺騙。不得已去金門當兵,當藝工隊,退伍後再考上北藝大。」
專做兒童劇 性格熱情
他是北藝大戲劇系第四屆,同學有張玉嬿、郎祖筠等人,「我以前多才多藝,你不知道我會看總譜吧。大四的時候就在國家戲劇院演出,導《彼得與狼》音樂劇,指揮家是艾科卡,幹,我知道這個人很雞歪,我就叫一個北藝大的同學教我看總譜,我花了3個月去學,我是用總譜跟他溝通的,演完他很尊敬我,叫我Sir。」他臭屁他是僅次賴聲川,北藝大第二個進國家戲劇院導戲的人,但同時也是不受師長歡迎的學生,「北藝大教導學生成為藝術家,對我來講,那是中產階級對大眾的無病呻吟,但我在蘭陵,當兵學跳舞去藝工隊跟阿兵哥混,大家開心笑成一團,那是很美好的,對我而言,劇場本質是跟人的互動。」其時,最夯的劇團是環墟、河左岸和臨界點,習慣在作品中關懷政治,道不同不相為謀,1986年和鄧志浩成立魔奇劇團,專做兒童劇,因為兒童劇沒人知道,沒有評論,是非主流。
李永豐從世新三專退學後,只好去金門當藝工隊。他說他是藝工隊王牌,可以逗得全場官兵笑到從板凳摔下去。(李永豐提供)
李永豐從世新三專退學後,只好去金門當藝工隊。他說他是藝工隊王牌,可以逗得全場官兵笑到從板凳摔下去。(李永豐提供)
所以你喜歡小孩喔?「拎北尚賭爛囝仔啦,小孩子吵得要死,煩得要死。」他不加思索地說:「大家問我為什麼做兒童劇?我覺得我跟小孩子心思一樣,卡熱情,卡單純。」
1992年和柯一正、徐立功等人成立紙風車兒童劇團,27年過去了,兒童劇團進化成基金會,開枝散葉有紙風車和綠光2個劇團,跟現代舞團體「風動舞蹈劇團」、兒童創作力工作室和表演學堂。在其廣告代表作《鳥頭牌愛福好》,他是查埔人只存一張嘴,但是現實生活中,他有通天本事搞定三教九流,「我沒有財團支持,婚喪喜慶我都去,我高中吹西索米,我們用自己的專業去賺錢。」他口中的三教九流包含當時的總統府,「宜蘭國際童玩節」、「總統府前飆舞」皆是他的手筆。陳水扁卸任前在總統府宴請藝文界人士,席間有人爆粗口,從三字經罵到五字經,隨扈衝進來,原來是李永豐在講笑話,陳水扁說:「隨扈以為你在翻桌,總統府蓋好至今,大概只有你在府內罵三字經吧。」
基隆市長林右昌(前左)與李永豐(前右)在基隆童話節開幕現場。李永豐說自己與綠營人士交好,但心中並無藍綠成見,故而在郝龍斌、胡自強當市長的時候,去台北與台中演出的次數都比其他城市還多。
基隆市長林右昌(前左)與李永豐(前右)在基隆童話節開幕現場。李永豐說自己與綠營人士交好,但心中並無藍綠成見,故而在郝龍斌、胡自強當市長的時候,去台北與台中演出的次數都比其他城市還多。
參訪開眼界 自我懷疑
但意氣風發的男人在38歲卻發現自己什麼都不是,「那時在紐約待了半年,看了一百多齣戲,去亞維儂、巴黎一個月,當你看了全世界所有優秀的作品,你會怎麼想?你努力一輩子,也無法追上菲利浦‧葛拉斯,不能跟勞勃‧威爾森比,你不是個咖,你不是洨,你連洨都不是,你還是死一死比較乾脆。」他自我懷疑,人生抵達了中年危機,像置身一條長長的隧道,無盡的黑暗,每天都很想死,不知道何時是盡頭,5、6年後,他轉念了,認清現實,不要當導演,專心當製作人,等於是放過了自己,幽暗的隧道前方有微弱光亮。
「三十幾歲不知天高地闊,覺得自己好棒,但當你認清了自己的能力不足,就是快樂的開始。你開始會欣賞別人。我這一世人雖然不是咖,但我願意去成就別人,我願意去當金字塔下面的墊腳石,我希望台灣的年輕藝術家踩著我的肩膀往上爬,因為我最後的力氣只能做這件事。」是了,專訪這一天是《再會吧 北投》台北倒數第二場演出,本應該自我宣傳的時間,他寧可帶我們去後台炫耀他們的燈光師有多棒、演員有多厲害,「我想讓你們看一些不一樣的,世界有許多不一樣的領域,不然大家以為學戲的都三三八八,隨時被拖去幹。」他這裡打招呼,那裡哈拉,「啥米是頭家?頭家就是叼一支菸、吃檳榔,巡頭看尾,三不五時譙兩句,但大家知道伊給你的錢不會漏勾,大家知影這摳是好人嘛。」
李永豐經過了長達5、6年的中年憂鬱,開始懂得欣賞別人的優點。
李永豐經過了長達5、6年的中年憂鬱,開始懂得欣賞別人的優點。
受父親影響 暖心助人
紙風車團長任建誠半開玩笑說李永豐流氓氣,但是心思細膩,員工生病住院,他要同事們排班輪流去看護,不單單自己員工的福利要顧,別人家劇團發不出年終獎金,出國演出沒有經費,他也跳下去張羅。訪問時我們向李永豐求證:聽說作家李維菁最後幾年,他贊助李維菁寫作?「你怎麼知道?這個可以寫嘛?」他愣了一下,張狂的人突然欲言又止:「嘸啦,我就是吳Sir(吳念真)講的,一個畜生啦。李維菁以前採訪過我,我們算認識。伊從時報退下來,伊彼時身體不爽快,我說維菁妳若有閒,來紙風車當顧問,來開一下會,一個月給妳6萬元。她開了幾次會,寫文章的人,你叫伊去開會衝啥洨,伊沒法度嘛,我自己做過創作,我知道寫文章很耗神,給錢是呼伊專心創作,那是一個心意。」
李永豐在《再會吧 北投》的後台準備登場謝幕。
李永豐在《再會吧 北投》的後台準備登場謝幕。
他好管閒事,每年給小孩的紅包上頭寫著:「要努力學習變強,但強大的目的是幫助別人。」人有能力就要幫助別人,他說這是被父親影響;「我爸捕魚,做漁民共同運銷,伊真會譙,但是心肝很好,鄉下有外省老兵破病,伊就去偽造文書,乎老兵有漁保,看病不用錢,老兵死了,伊幫忙買棺材,這個有影響到我。」
樂於助人的態度發揮到極致,就是兒童319、368藝術工程,「不瞞您說,我以前是野百合的,那時候倒扁行動,我知道藍綠是無法對話,這2、30年把社會搞成藍綠對立,政治人物有很大責任,我一直反省我能為小孩子做什麼?我到現在記得我媽媽背著我去看布袋戲,看爸爸參加歌唱比賽。童年美好的印象都還記得,我何不讓小孩子有一個開心的夜晚?」所以是贖罪?「我會懺悔,我會努力,但那並不是贖罪,我是做戲的人,我沒希望了,但我何不利用我現有資源讓孩子開心一下?藍綠衝突是台灣最大的困境,人性撕裂無法和解,那至少我覺得我們為孩子做一點事,但我做了13年,還是失敗的。」
2006年希望可以藉由戲劇化解藍綠,但近日的台中事件讓李永豐覺得挫敗。
2006年希望可以藉由戲劇化解藍綠,但近日的台中事件讓李永豐覺得挫敗。
他說他老了,面對世界,無能為力了。以前募款餐會,桌上高粱6瓶、威士忌8瓶、啤酒4手,他一個人可以喝掉一瓶高粱、3瓶威士忌、2手啤酒,現在沒法度了,肝有氣泡,威士忌喝1/3就頭痛,只能喝一休一。他愈來愈喜歡一個人在家,手機接藍牙音響聽馬勒,要不就等老婆兒子睡了,自己玩《世紀帝國》直到天明。「這個世界已經不是我的世界了,我只能玩我熟悉的東西,我能力愈來愈虛弱。」
悲觀看人生 憂鬱勸世
難道還沒走出中年危機嗎?李永豐嗤一聲笑了出來:「哪有那麼簡單。」臭幹落譙的流氓口氣突然低沉下來了:「我老了,反應變慢了,我現在沒有能力對付像葉慶元這種聰明而惡意的人,前幾天我跟媒體說你們不要這樣糟蹋我,我可以用死跟你拚,這不是氣話,我對生命是悲觀的,因為去年我大哥走了,前年我二哥走了,今年我媽死了,我什麼事情都無所謂了。這件事情爆出來的時候,大家在FB聲援,寫一大堆,我看完跟吳Sir(吳念真)說,幹,拎北欸告別式辦完。」
再說下去簡直是遺言相託了:「以前少年時代跟查某囝仔鬥陣,感情的代誌一定有所虧欠,少年時代的事能報答就能報答,不能,我就放在心上,若是真是有鬼喔,妳若當鬼,我能幫也多幫一點。」中年男人還在憂鬱的隧道裡面,還未見光明。他反過來問了我們的年紀,勸我們工作步調要放慢:「你們工作吼,心情愛放卡輕鬆欸,做工作跟別人意見有不同,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個性,不一定有對錯,但好好把心情放呼伊輕鬆,回家好好看電視,呷一碗泡麵,打一管手槍,要讓自己開心,生命難得,像我阿兄,看病,檢查惡性腫瘤,3個月就走。」我們未料訪問會得到一個如此悲傷的結論,只好說:「執行長不如你帶我們去拍謝幕吧。」
後台幽暗如隧道,我們得小心翼翼地走動,避免被電線牽絆住,抵達舞台側邊,一群演員等著上台謝幕,哀傷的中年男子推下笑容,這邊和女演員拍照留念,那邊偷襲男團員下體,輪到他上場了,他自暗地裡走向燈火輝煌,掛著微笑,臉上恍若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