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 肆餓靈 ，我們在網路上蒐集到這些相關的討論、資訊與評價

注意！此文已坑！

當初這篇是發跡於台論，瘋狗妞（仙仙寶貝）的作品，當時她國中，2007年

我很喜歡很喜歡這篇，雖然已確定坑了，但我還是覺得這樣的風格百看不膩，故轉載於此

瘋狗妞的網誌已暫停運行，網誌至頂了轉載隨意付上出處即可，她目前於紐約求學，這六
年(將要七年了啊啊啊)前的坑實在久得有點不好意思提(囧)

轉來與此，只是想讓更多人來蹲這個爬不起的坑底(?)，我並不缺P幣

附上已進入唯讀的瘋狗妞部落格　https://ppt.cc/R9B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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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等待小姐的生活哲學


　　「如果知道自己等待的事是討厭的、痛苦的話，那就想辦法在等待痛苦的時間裡，去
做些自己喜歡的事情，好忘掉痛苦正在逐漸逼近。」

　　「像是什麼？」

　　「像是等待美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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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待小姐住在皇后區四十街一幢公寓的二樓。

　　那個公寓外頭漆著發亮的白漆，屋頂是深藍色的，只有兩層樓，四扇窗子和一扇白色
的門。

　　公寓兩旁是兩個小院子，草地剪得很齊，邊上種了黃、紅色的鬱金香。

　　窗戶外頭架了一個鐵架子，上頭擺了長型的盆栽，有一盆是藤蔓類的植物，長長軟軟
的綠莖垂掛下來，風吹來的時候還會微微擺動。


　　等待小姐，其實她的年紀已經大到不能再被稱呼作「小姐」了，只是當她比較希望我
們稱呼她小姐。

　　等待小姐不是她的名字，她真正的名字很長，而且音很難記，所以我就稱呼她等待小
姐。


　　等待小姐是百子的朋友之一，百子是在八十七街第二大道上，理髮店旁的小廣場認識
等待小姐的。

　　我也是在那個無名小廣場認識等待小姐的，當百子把我介紹給她時，她緩緩的站了起
來。

　　「親愛的，很高興認識妳。」她聲音抖啊抖的說，兩隻手交疊在一起，放在小腹上，
身體往前頃了一些，很快又挺直。很正式也很傳統的打招呼方式。

　　「啊嗯嗯……」從來沒有人向我行過這麼正統的打招呼方式，我一時亂了方寸，喉嚨
裡流出奇怪的聲音。


　　那天天氣很好，陽光溫暖、均勻的灑在曼哈頓的每個角落，只有理髮店旁的無名小廣
場還是一如往常的陰暗著。

　　等待小姐是個年紀約五十多歲的白人，穿著一身暗紅的連身洋裝，很老的款式，腰的
地方束著，裙子長及腳踝，領子是圓的，很剛好的貼在等待小姐佈滿皺紋的脖子下方。洋
裝肩膀的部份有點澎，但是上臂和下臂的袖子很服貼，使肩膀看起來圓圓澎澎的。

　　她頭上斜戴著一頂白色小圓帽，帽沿還別了一枚翡翠別針，腳上穿得是黑色的平底軟
布鞋。

　　雖然說等待小姐很老，頭髮灰白的，隱約還看得見幾綹淺褐色的頭髮，但是給我一種
親切的感覺，她的身上散發著一股清新的味道。

　　「唷，等到了耶。」百子忽然說，眼睛瞇瞇的看著陽光灑過來的方向。

　　「是啊。」等待小姐說，看向百子看著的方向。

　　我隨著她們的視線看過去，除了刺眼的金黃陽光外，街道風景還是一如往常。

　　「什麼東西等到了？」我問，兩人把視線投到我身上，好像我問了一個很蠢的問題。

　　「陽光啊！」百子說，理所當然的，等待小姐優雅的點點頭，雙手還是交疊在小腹上
。

　　我又看了一次剛才的方向，真的，陽光緩緩的從八十七街走進無名小廣場，原本陰暗
潮濕的水泥牆和行道樹，在光線射到它們的瞬間，像是被注射了強心針，瞬間灌飽了生命
力，和剛才的陰沉形成強烈的對比。

　　百子和等待小姐瞇著眼睛、下巴微抬，無聲的迎接陽光的到來，等待小姐靜靜的微笑
著，塗著紅唇膏的嘴唇在臉上咧出一道美麗的弧度。

　　兩人就靜靜的站在原地，動也不動的看著陽光走來的方向，很久很久，久到我的腦筋
開始遲鈍空白，雙眼開始呆滯。

　　然後百子深深吸了一口氣，「呼！」她說，轉轉脖子，甩甩手和腳，很順手的掏出剛
買沒多久的手機。

　　等待小姐還是站在那，像一尊石膏像，她不知道什麼時候把眼睛閉了起來，一臉陶醉
的享受著陽光。

　　「嘿，我還有事要做，先走囉！」百子對等待小姐說，然後拉著我的手要離去。

　　「慢走，親愛的。」等待小姐睜開眼睛，柔聲的說，輕輕的對我點一下頭。


　　「妳們剛剛到底在那裡做什麼？」當我們離等待小姐有一段距離後，我問百子。

　　「我們在等陽光來啊。」百子說，眼睛盯著手機銀幕，我現在已經習慣她一拿出手機
就變得愛理不理的樣子。

　　「啊？不是已經等到了嗎？那她現在在做什麼？」

　　「在等陽光離開啊。」

　　我皺眉，下意識的往後看，等待小姐已經恢復原先的石膏像姿勢，面對著陽光。


　　這就是我和等待小姐第一次見面的過程。

　　我發誓，如果斯麥見到她的話，一定會說她靈魂的味道是很清淡的薄荷味，或許還混
著其他清淡舒爽的味道。雖然等待小姐的身上老是噴著厚重嗆鼻的古龍水味，就像大多數
的老女人那樣。

　　
　　要找等待小姐並不難，因為她每天下午一點半到六點都坐在理髮店旁的無名小廣場裡
，從左邊數來第四張長椅上。

　　認識了等待小姐後，每次要去找百子時，都會繞遠路經過無名小廣場，和等待小姐打
招呼。

　　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會這麼做，或許是因為等待小姐給我一種莫名的好感，不像其他庸
碌的紐約人。


　　「難道妳愛上她了？」百子說，我揍了她一拳，她笑嘻嘻的閃了過去。

　　「等待小姐，她好像老是在等東西欸。」我說。

　　「是這樣沒錯唷。」百子。

　　「她到底在等什麼呢？」我。

　　「沒有陽光的時候，她等陽光來，陽光來了之後，她等陽光走。不下雨時，她等下雨
，下了雨的時候，她等雨停。」百子批哩啪啦說了一串。

　　「這樣不是很無聊嗎？一直等一直等的。」我說，我很討厭等東西，因為等待的時間
很無聊。

　　「怎麼會呢？等待的時間很美好啊。」百子說，手指頭滴滴答答的敲著手機按鍵。

　　「才怪，等待的時候很焦躁，很煩，很討厭。」我說，癟癟嘴。

　　「那只是因為妳不懂得等待而已。」

　　百子送出簡訊。

　　「明天有空嗎？」百子問我，我點頭。

　　「明天下午，等待小姐請妳去她家喝下午茶。」百子說，把手機滑進口袋裡。

　　「什麼？什麼時候的事？」我錯愕。

　　「我剛剛發簡訊給等待小姐，問我們可不可以去她家喝下午茶。」百子。

　　「等一下，又不知道人家答不答應！」我更錯愕。

　　「唉唷，放心啦，反正明天在理髮店旁邊的小廣場見，一點半，別遲到唷。」百子跳
下鐵欄杆，拍拍我的頭。

　　「等，等一下！」我大叫，拉住百子。

　　「唷？」

　　「等待小姐有收到妳的簡訊嗎？」

　　「嘿，當然囉。」

　　「她有手機？」

　　「怎麼可能有嘛。」

　　我非常錯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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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待小姐的家離八十三街的水溝和無名小廣場很遠，她住的地方根本不在曼哈頓。

　　我、百子、等待小姐坐在開往法拉盛的七號線上，地鐵上的人很少，車子發出吵死人
的轟隆隆巨響。

　　等待小姐還是維持很端正優雅的坐姿，兩隻手放在身體前面，握著一把深綠色的雨傘
，膝蓋並攏，腰背打直。

　　她今天穿了紫色的皺布長裙和褐色的皮外套，灰白的頭髮盤成一個高高的髮髻，插了
一支垂掛著亮晶晶水攥的漂亮髮釵。

　　那股嗆鼻的古龍水味還是一如往常的濃，但是那優雅的姿態還是沒變。

　　我們三人安靜的坐在同一排的位置上，沒有人開口。百子也學等待小姐把眼睛閉起來
，下巴微抬，好像在享受什麼似的。

　　整個車廂除了轟隆隆的聲音外，沒有人說話。

　　很無聊。

　　
　　「瘋狗，妳也來試試看嘛。」百子忽然開口，眼睛還是閉的。

　　「試什麼？」我問。

　　「試著靜下心來等啊。」

　　「算了吧。」


　　地鐵沒多久後就到站了，我跟百子跟在等待小姐的後面，慢慢的走出地鐵站。

　　等待小姐住的那條街上，很安靜，一整排的房子都是白牆藍屋頂，外頭都有個種著花
草的小院子，石頭鋪成的街道上，每隔兩三公尺，就種著一棵綠色、中等體型的行道樹。

　　街上瀰漫著慵懶的味道，等待小姐和這裡就顯得搭調多了。

　　等待小姐緩緩走到種著鬱金香的公寓前面，掏出鑰匙開門，白色的樓梯間很窄，不過
等待小姐住的那一層樓很寬敞。

　　「請進。」這是等待小姐今天說的第一句話，她微笑著領著我們進去客廳。

　　「好漂亮的地方。」我說，這是真心話，裡頭收拾的很整齊，落地窗子的窗簾是拉開
的，陽光就這樣的灑進來，連燈都不需要開。

　　等待小姐請我跟百子坐在餐桌邊的兩張木椅子上，然後從廚房拿出一個茶壺和其他的
茶具。

　　「不好意思，水需要一些時間滾。」等待小姐說，同時端出一盤烤餅乾，放在餐桌的
正中央。

　　「沒關係，我們慢慢等。」百子說，我順手拿起一塊香噴噴的餅乾。

　　於是又開始了等待。

　　百子跟等待小姐一副很理所當然的樣子，就像在無名小廣場裡和地鐵上，把眼睛閉起
來。

　　我嘆了一口氣，正想伸手去拿第二塊餅乾時，卻被百子阻止了。

　　「瘋狗，妳也等，像這樣子把眼睛閉起來。」百子說，眼睛還是閉著的。

　　「然後呢？」我把眼睛閉起來。

　　「然後想想有趣的事情。」

　　「沒有什麼有趣的事情好想。」

　　「那就什麼東西都不要想。」

　　於是我讓腦袋放空，攤在木椅子上上頭，因為閉起眼睛，所以看到的只有一片黑。

　　滋嚕嚕，滋嚕嚕。

　　除了水在煮的聲音外，四周很安靜，但是仔細聽，會聽到從落地窗的方向傳來幾聲清
脆的鳥叫聲，還有從很遠很遠地方傳過來、斷斷續續的冰淇淋車的音樂。

　　我聽著聽著，意識漸漸模糊，然後身體漸漸往下滑……

　　滋嚕嚕……滋嚕嚕……


　　
　　百子把我叫醒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因為等待小姐家的窗子正好對著西邊，所以天
空都被染成橘紅色、玫瑰色和紫藍色。

　　「幾點了？」我問，百子指指錶，六點十五。

　　「幹麻不早點叫我起來！」我有點生氣，睡了一整個下午，腦袋也昏沉沉的。

　　「我們在等妳自己起來啊。」百子說，等待小姐微笑著點點頭。

　　「下次我會比較希望有人叫我起來。」我邊咕噥邊揉眼睛。

　　桌上擺著三個杯子，有兩個已經空了，一個杯子裡的紅茶還是滿滿的，但很明顯已經
涼到了，原本擺著好多烤餅乾的盤子也空了大半。

　　「現在要做什麼？」我問，端起涼掉的紅茶，一口氣喝掉。

　　「來聊天吧。」百子說。

　　「聊什麼呢？」我問。

　　「聊聊等待小姐為什麼這麼愛等待。」

　　於是我跟百子同時把視線投到等待小姐身上，等待小姐不好意思的笑著。

　　「噢，親愛的天使臉蛋，我並不是生下來就這樣的。」等待小姐說，為自己、百子和
我又倒了一杯涼掉的紅茶。

　　「我也曾經是那些過著忙碌生活的其中一個，每天一早醒來，就上妝、出門，早餐永
遠都來不及吃，工作的時候也是匆匆忙忙的，偶爾要辦些什麼事，都是用小跑步的。現在
想想，真是神奇，明明踩著高跟鞋，卻還跑得這麼快。」等待小姐和氣的笑著。

　　百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

　　「我每天早上，都要搭地鐵去工作。那個時段正好是尖峰時段，每個人都擠在地鐵站
，硬是要塞上擠不下的地鐵。我也是其中一個。」

　　「一直到有一天，我正在跑下樓梯，發現地鐵準備要開走了，因為急著想要上去，索
性直接跳下樓梯，沒想到卻扭傷腳了。」

　　「跌在地上的那瞬間，突然覺得很累，想一直坐在地上不要動，做一輩子算了。那時
候，我開始想，我每天這麼累、這麼忙碌，到底是在累什麼、忙什麼。想了很久都想不出
一個所以然。覺得自己的生活好空虛，一輩子就要浪費在這種累人又無意義的生活模式上
，真的很空虛。」

　　等待小姐休息了一下，拿起一塊餅乾，慢條斯里的嚼著。

　　「所以我改變了我的生活方式，我試著慢下腳步，觀察四周的人、事、物，結果一不
小心，就迷上了等待了。」

　　「啊？迷上等待？這麼無聊的事情，為什麼會喜歡呢？」我問，但是話一出口就後悔
了，很失禮的問題。

　　但是等待小姐似乎不介意，依舊是笑笑的。

　　「等待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其實人的一生，就是不斷的等待呢。」

　　「怎麼說？」

　　「挺著大肚子的母親，等待寶寶被生下來，寶寶生下來以後，母親等待他長大。農夫
灑下種子，等待農作長大，農作長大後，農夫等待有人來買收割下來的作物。人的一輩子
，都耗在等待上面。」

　　「這樣真是浪費時間。」我說。

　　「每個人對浪費時間的定義都不一樣，如果一個人認為等待是一件無聊的事，那他的
這輩子就真的是浪費了。」

　　「但是等待的時候什麼也不能做，真的是很無聊啊。」

　　「不會啊，等待的時候，可以觀察週遭的事物，可以想些愉快的小事情。有時候什麼
都不想也很好呢。就像妳剛才那樣，在等待的過程裡睡了一個好覺。」

　　我不好意思的臉紅了，等待小姐笑瞇了眼睛。

　　「有時候，等待的過程反而比等到的時候更美。像小孩子們等放暑假，在等待的過程
中，他們可以好好計畫，暑假要去哪裡玩，有什麼事情要做，想想關於夏天的美好事物，
冰淇淋、海灘、游泳、派對……，這樣子的話，等待的過程就不是浪費時間了。」

　　「那要是，等待的事情是一件壞事呢？等待的過程不就很痛苦嗎？」我小聲的辯駁。

　　等待小姐的臉暗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恢復笑容。

　　「如果知道自己等待的事是討厭的、痛苦的話，那就想辦法在等待痛苦的時間裡，去
做些自己喜歡的事情，好忘掉痛苦正在逐漸逼近。」

　　「像是什麼？」

　　「像是等待美好的事。」

　　「咦？」

　　「在等待痛苦的時候，找一些美好的事情等待，就會忘記有痛苦在靠近囉。」

　　等待小姐把杯子裡的茶喝掉，然後就沒在說話了，於是我也沉默了。



　　「等待小姐真的是一個很不可思議的人呢。」

　　在回程的地鐵上，我跟百子說。

　　「嘿，難得妳會這麼說，難道皮耶爾、雪兒、斯麥他們很普通嗎？」百子大笑。

　　「不是，我的意思是說，等待小姐說的話好像很平凡無奇，但卻給我一種『對啊！我
以前怎麼都沒想到』的感覺。」

　　「哈哈，因為瘋狗妳太笨了嘛。」
　　
　　「哼。」




　　那天之後，等待小姐還是會在下午一點半到六點的時候，坐在理髮店旁的無名小廣場
裡等陽光來。

　　我當然也還是會在經過小廣場的時候，習慣性的和等待小姐揮揮手。

　　我現在模模糊糊的了解，為什麼等待小姐會這麼吸引我了。

　　一直到那個星期六，我經過無名小廣場的時候，意外的發現等待小姐沒有坐在從左邊
數來第四張長椅上，半閉著眼睛陶醉在等待中。

　　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籠上了我的心頭，我是用百米衝刺的速度的到水溝那裡的。



　　「百子！等待小姐呢？」我上氣不接下氣的問，腹部還隱隱作痛。

　　百子正在玩著手機，連看也不看我一眼。

　　「死了。」百子盯著手機銀幕說。

　　簡短的回答，但卻讓我瞬間腿軟了下去。

　　「死了？」

　　「嗯。」

　　「什麼時候的事情！」

　　「前天吧，今天早上下葬了。」

　　「為什麼……」

　　「癌症。三個多月前就已經知道是末期了。」

　　
　　三個月前？

　　那是在我認識等待小姐之前，所以我認識等待小姐的時候，她就已經知道自己活不久
了。

　　「怎麼會這樣……」我有點錯愕，心裡有一大塊肉都被隱形的鉤子給勾走了。

　　「那麼驚訝做什麼，人本來就會死。」百子說，玩著手機遊戲，「人一生下來，就在
等待死亡。」

　　我當然知道，可是還是很難過。

　　「等待小姐知道自己有癌症之後，她每天知道自己在等待死亡。」百子說。

　　「她一定也很害怕吧，沒有人不怕死的。」

　　我想起，在等待小姐家那天，我問她：

　　「那要是，等待的事情是一件壞事呢？等待的過程不就很痛苦嗎？」

　　等待小姐的臉暗了一下，或許那時候，她想到的就是自己的癌症吧。



　　但我也記得她的回答：

　　「如果知道自己等待的事是討厭的、痛苦的話，那就想辦法在等待痛苦的時間裡，去
做些自己喜歡的事情，好忘掉痛苦正在逐漸逼近。」

　　「像是等待美好的事。」



　　「等待小姐，在等待自己死亡的過程中，用等待美好的事來忘掉對死亡的害怕。」我
呆呆的說，百子點點頭。


　　「不錯嘛，妳終於懂等待小姐的生活哲學了。」百子說。

　　「嗯。」我說，看著百子玩手機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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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待小姐的墓離她住的公寓不遠，那個墓園很漂亮，種了許多漂亮的楓香，陽光也灑
得很均勻。

　　我坐在等待小姐的墓旁邊，呆呆的，什麼也不想。

　　等待小姐的墓碑上刻了她原本的名字，不過也同時刻了「等待小姐」這幾個字。我只
認識等待小姐。

　　星期天，墓園裡安靜得不可思議，連鳥叫都聽不太到。

　　嚓、嚓、嚓。很響的聲音，由遠而近。

　　有人踩著墓園裡的草坪朝我的方向接近，我下意識的回頭，然後愣住。


　　一個穿著藍色洋裝的女孩手上捧著一束白色的菊花，緩緩的向我這裡走來。

　　那女孩的背後，跟著一個全身包裹在黑色裡頭的高大黑衣男。


【十一】　蜻蜓的背後靈


　　星期天早上，八十三街水溝旁，出發到墓園前，天氣晴。

　　

　　「今天妳要去拜訪等待小姐的墓？」百子問，一邊下載著手機鈴聲。

　　「嗯。」我邊調整背包的肩帶邊應著。

　　百然把手機蓋上，不帶笑容的看著我。這是很難得的，她居然沒在笑。

　　「妳，今天順便去一下等待小姐的公寓。」

　　「幹麻？」

　　「幫我拿東西。」

　　「什麼東西？」

　　百子沒回答，她眼睛瞄著我的衣服。

　　「穿襯衫呢，今天。」她指指我的淺藍色襯衫。

　　「妳不要扯開話題，妳到底要拿什麼？」

　　「是右胸有口袋的襯衫。」百子自顧自的說，完全無視我一臉狐疑又不耐煩的樣子。



　　百子把手機翻了過來，手機背蓋打開，拆下電池。

　　「妳在幹麻？」我挑著眉毛問，百子不理我，她把手機的晶片拆了下來，然後把手機
的電池和背蓋闔上。

　　「幫我從等待小姐的公寓帶東西回來。」百子對我說，把手機晶片舉在我面前，亮金
金的光在上頭跳著。

　　「帶什麼東西？」我問，有點不耐煩。

　　「妳不用知道，它會找到我要的東西的。」百子對晶片吹了一口氣，然後把它放進我
的襯衫口袋。

　　「搞什麼鬼？」我皺眉，伸手就要把晶片從右胸的口袋拿出來，卻被百子抓住手。

　　「拿出來的話，會死唷！」她說，開始露出一點笑容。

　　「啊？」我疑惑。

　　「要拿出來的話，就拿吧。下場不干我的事唷。」百子放開我的手。

　　有種寒意竄上我的背，我立刻放棄把晶片拿出來的念頭。


　　「走吧，再不走的話，就太晚了。」百子向我揮揮手，又下載起手機遊戲。


　　明明她手機的晶片就已經被抽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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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女孩走得很慢，黑衣男也配合著她的速度慢慢走。

　　看到女孩的那瞬間，我立刻清醒，全身的寒毛都豎直了起來。

　　怎麼會在這裡？

　　這是我第一個問題，我不動聲色的看著女孩走到離我不遠的一個灰色、長滿青苔的墓
碑旁，把白色菊花束給端正的放在前面。

　　那個墓底下的人是她的誰？

　　這是我的第二個問題，女孩把花放下來後，就站在旁邊盯著墓碑瞧，好像在發呆那樣
，黑衣男沉默的站在後頭。

　　冰冷的感覺又再次爬上我的脊椎了。

　　這種感覺真的很怪，你不久之前才看到一個強暴犯在公園被一個不明女孩的背後靈幹
掉，然後她突然帶著她的背後靈出現在你眼前。

　　那個黑衣男尤其讓我感到不自在，廢話，上次幹掉那禿子的就是他，無論他只是想保
護女孩還是純粹開槍開好玩的，這都讓人感到沒來由的頭皮發麻。


　　或許是因為我一直楞楞的盯著女孩瞧，女孩竟然把臉轉向我，我嚇了一跳，下意識的
站了起來。

　　要說什麼呢？

　　我緊張的想。

　　你好，來參觀的嗎？

　　你好，埋在下頭的人是妳的誰？

　　你好……

　　在這種場合、這種時間、這種氣氛，似乎說什麼都不恰當，於是我只是半張著嘴呆呆
的跟女孩對望。

　　黑衣男也面對著我。

　　這是我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看他的正面。

　　黑色圓頂帽壓得低低的，大衣領子遮住一半以上的臉，我只能看到一團黑中，露出兩
隻佈滿血絲、瞪大的眼睛。

　　鬼眼睛。

　　挺嚇人的，那雙眼睛像是某種地獄生物，會在你睡著的時候，從窗子外頭朝裡面偷看
，當你被那一陣一陣的寒意冷醒的時候，往外一瞧，卻只會看到一雙鬼魅般的亮眼睛貪婪
的瞧著你。

　　
　　「喂，妳。」

　　就在我發愣的瞧著黑衣男時，女孩開口了，一口非常不純正的英語，就像是英文初學
者那樣，發音怪異的很。

　　「嗯？」我問，看著女孩。


　　果然是亞裔，應該是中國人或是台灣人，也有可能是從香港來的。

　　女孩年紀不大，絕對不會超過十歲。長得很漂亮，細細長長的鳳眼配上尖下巴的瓜子
臉，皮膚很軟很白的樣子，右眼角有三顆列成一直線的小黑痣。

　　那件藍色洋裝的款式跟我上次在雨中見到的紅色洋裝款式差不遠，只是這件的蕾絲邊
比較明顯，領口、袖口、裙邊都開滿大朵大朵的白色蕾絲花朵。


　　「妳，我看過。」女孩說，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語調中沒有興奮或是討厭。

　　我又感到頭皮一陣麻。

　　她看過我？在中央公園那一次嗎？該不會看到我跟百子蹲坐在樹上吧？

　　「這樣嗎……我沒印象欸……」我試著擠出一些笑聲，但是從我喉嚨發出的只是一連
串咕嚕咕嚕的怪聲。

　　「妳不記得，我記得。」女孩說，定定的看著我，我的眼睛很心虛的亂飄。

　　「妳跟一個女生，水那邊，公園裡面，很久以前。」

　　「水？」我皺眉，試著把女孩的話串聯在一起。

　　「啊，妳是說蓄水池對吧？中央公園的蓄水池。」

　　女孩露出不解的表情，但是聽到公園兩個字也跟著點點頭。

　　這樣溝通真的很不方便，跟女孩說話就像在玩猜謎那樣。


　　「呃，妳，講中文嗎？」我用中文問，女孩眼睛發亮的用力點頭。

　　「妳也是中國人嗎？」她問，女孩沒有大陸腔調，我猜她應該是台灣人。

　　「嗯，我從台灣來的。」

　　「我也是，去年才來的。」女孩似乎對我放鬆了一點戒心，雖然還是一樣面無表情。


　　「妳叫什麼名字？」我問。

　　「蜻蜓，我不喜歡我的名字，跟蟲子一樣。」

　　「不會呀，比我的好聽多了。」

　　「妳叫什麼名字？」

　　「瘋狗。」

　　蜻蜓眼睛睜得大大的，「噗」的小小聲笑了出來，但是很快就又恢復冷冰冰的表情。

　　「好難聽。」她說，我聳肩。

　　「妳怎麼一個人來這裡，爸爸媽媽呢？」我問。

　　蜻蜓沉默的了一下，然後用手指指墓園的另一端。

　　「嗯？」我疑惑，不懂她的意思。

　　「他們的墓在另一邊。」蜻蜓說，我抿了一下嘴唇。

　　喔。

　　
　　我沉默，蜻蜓也沉默，一瞬間氣氛突然變得很尷尬，黑衣男像尊石像那般呆立著，從
剛剛就一動也不動。

　　只有那對鬼眼睛閃爍著。


　　「咕嚕咕嚕──」蜻蜓的肚子發出咕嚕聲，她瞪大眼，下意識的摸摸肚子。

　　「肚子餓了？」我挑著眉毛。

　　「嗯。」

　　「那怎麼辦？」

　　「妳帶我去吃東西吧。」蜻蜓說，很理所當然的。

　　反倒是我愣住了。

　　「為什麼是我要帶你去吃東西？」我問，蜻蜓臉色變得不是很好。


　　不用等她解釋，我就知道為什麼了。


　　「喀鏘。」

　　是手槍的上膛聲，黑衣男的一隻手伸進黑大衣裡。


　　「知道了，我帶妳去吃東西。妳想吃什麼？」我問，額頭上又開始滲出汗了。

　　蜻蜓歪頭，想了一想。

　　「我想吃花生果醬。」

　　換我歪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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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墓園附近根本沒有什麼賣花生果醬的地方，只有一間早餐店，而據我所知，你不
可能走進早餐店裡，跟服務生要一罐花生果醬。


　　於是我只好帶著蜻蜓去等待小姐家。

　　記得上次，也是唯一一次去等待小姐家那次，好像有看到櫥櫃裡擺著許多調味料和果
醬。

　　墓園離等待小姐住的那裡不遠，只走了幾條街就到了，一路上，我跟蜻蜓沒怎麼說話
。

　　一方面是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跟十歲以下、帶著背後靈的小女生溝通。

　　一方面是因為，我害怕知道太多的話，會被黑衣男給幹掉。

　　就像中央公園裡的禿子那樣。


　　等待小姐的公寓並沒有上鎖。

　　我一點都不意外。

　　因為百子跟我說過，最近有幾個葬儀社的人、等待小姐的律師、親人在那裡進進出出
的，所以等待小姐的公寓並沒有上鎖。

　　

　　「嗯……有蘋果醬、巧克力醬、草莓醬……找到了！花生果醬。」

　　我在等待小姐的櫥櫃裡翻翻找找，拿出一罐裝著紅紫色和土黃色的玻璃罐。

　　花生果醬在美國是一種很普遍的果醬，幾乎是所有美國長大的小孩童年不可或缺的。

　　我把花生果醬遞給蜻蜓，她抓了一把長柄湯匙，用後端撬開蓋子，然後挖起一大坨花
生果醬就吃起來了。

　　「妳不需要配吐司嗎？」我問，看著蜻蜓一匙又一匙的把果醬送進嘴裡。

　　她停頓了一下，舔掉嘴角的紫色果醬痕跡。

　　「我要兩片吐司。」她說。


　　等待小姐的公寓沒變多少，只是牆上掛著的畫不見了，除此之外，這裡給我的感覺好
像等待小姐隨時都會回來。

　　突然感到一點哀傷。

　　明明公寓裡還是殘留著等待小姐身上的古龍水味，家裡的擺設還是老樣子，讓不知情
的人以為公寓的主人馬上會回來的感覺。

　　但是我心知肚明，等待小姐不會再回來了。

　　她現在在天堂裡，可能悠閒的坐在雲端上，由上往下看著我在她的公寓裡搗亂。

　　不過也同時疑惑。

　　在天堂裡，還有什麼能夠等待的，那已經是所有人的終點站了，已經是等待的盡頭了
。

　　等待小姐，還會在天堂裡等待嗎？

　　就算已經什麼都不會再來了。


　　我打開冰箱，裡頭的東西都還在，火腿、醃黃瓜、義大利麵……等等，我拆開一整包
白吐司，把其中兩片丟進烤麵包機裡。

　　有點小驚訝，烤麵包機居然還能用。還以為等待小姐一死，這裡會立刻斷水斷電。

　　這樣一來，等待小姐隨時會回來的感覺又更強烈了。

　　「好吃嗎？」我問，我和蜻蜓坐在餐桌旁，上次我、百子和等待小姐圍坐在一塊的地
方。

　　「嗯，很好吃。」她說，把烤好的吐司拿出一片，挖起一大坨花生果醬，塗抹在上頭
。

　　我看著她抹果醬，那黑衣人也靜靜的站在蜻蜓背後。

　　「這裡是妳家嗎？」蜻蜓問，又把一大坨果醬給抹上吐司。

　　「不是。」

　　「是上次跟妳一起在公園的那個女生家嗎？」

　　「不是，是別人的。」

　　「他等一下會回來嗎？」

　　我臉沉了一下。

　　「不會，她永遠不會再回來了。」我說，蜻蜓停下手邊的動作，看了我一眼，似懂非
懂的模樣。

　　「她搬家了？」她問。

　　「不，她死了。」我說，用手指敲著桌面。

　　「那就跟搬家一樣，她把家搬到墓園了，跟我爸爸媽媽還有強尼叔叔一樣。」

　　「強尼叔叔？」我疑惑，突然注意到黑衣男好像動了一下。

　　「就是我在墓園裡放花的那個墓碑，強尼叔叔睡在底下。」蜻蜓說，咬了一大口花生
果醬吐司。

　　「喔？他跟妳是什麼關係？」我問，有點無聊。

　　蜻蜓大力嚼著口中的吐司，用力的嚥下後才開口。

　　「是我爸爸的朋友，在這裡認識的。」

　　「嗯。」

　　「強尼叔叔對我很好，我要什麼他都會給我，他說我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小公主。」

　　「哈哈，大人都這樣說的，尤其是中年大叔。」我笑。

　　中年大叔們最愛在小女孩的臉頰上重重捏一下，然後對她們說：「妳真是個漂亮的小
公主，長大以後一定會有很多男生追。」

　　「不對。」蜻蜓說，放下吐司，語氣變得有點嚴肅。

　　「強尼叔叔是認真的，他把手放在我肩膀，看著我的眼睛說的。」

　　「喔嗯，是喔。」我又笑，這次的笑比較討人厭。小孩子果然都是這樣，分不出來大
人的甜言蜜語哄騙。

　　蜻蜓看我輕蔑的笑著，似乎有點惱怒。

　　「我是說真的！強尼叔叔說，世界上只有他能保護我，所以他才會跟爸爸吵架，然後
把爸爸跟媽媽開槍打死的！」

　　我的笑容瞬間凍結了，腦袋裡像是被一萬個地雷炸過那樣。

　　當機。

　　四周的溫度立刻降到冰點。


　　「妳說……強尼叔叔怎樣……？」我抖著聲音問，注意到黑衣人又動了一下，他把手
伸進大衣裡頭。

　　「他把我爸爸跟媽媽用槍打死了！轟一聲，然後爸爸頭上就開始流血了。」

　　我瞪大眼睛，冷汗滲出，全身都感到不自在。

　　這是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女孩講出來的話嗎？

　　搞什麼鬼？整人嗎？
　

　　蜻蜓看我臉色發白，什麼都不說，以為我不相信，於是從藍洋裝的口袋裡掏出一個小
錢包，從裡頭抽了一張很小的照片出來。

　　「看啊！這是強尼叔叔跟我爸爸的合照！」她把照片丟到我面前，我手顫抖著拾了起
來。


　　「喀鏘！」

　　黑衣男把一把銀色的槍從大衣裡掏了出來，槍口直接對準了我，速度快得讓我沒時間
反應。

　　扣板機。

　　「碰！」

　　只看到火光一閃，有東西迅速從槍口噴出，我根本忘了要閃。

　　「鏘！」
　　

　　胸口上覺得一陣刺痛，有個發燙的玩意兒撞上我的左胸口。


　　「我要死了！」這念頭快速閃過我的腦袋，以為眼前會立刻變得一片黑暗。

　　但是沒有。

　　我呆坐著，蜻蜓也呆坐著，不知該如何反應。

　　黑衣男也維持著姿勢不動，槍口似乎冒著白煙。

　　「鏘啷。」有東西掉到地上，我低頭一看。

　　是一顆銀色的彈頭，在地上滾啊滾的。

　　我腦筋還是處於當機的狀態，我下意識伸手摸摸我的左胸口。

　　沒有洞、沒有血，什麼都沒有，完全沒有一點中彈的痕跡，只有一點熱熱的。

　　我摸到一個硬硬的方形物體。



　　是百子放在我襯衫左胸口袋裡的晶片。

　　「拿出來的話，會死唷！」

　　百子的話又在我耳邊響起。



　　一陣害怕忽然捲襲了我，我立刻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蜻蜓愣愣的看著我，黑衣男還是沒動。


　　「跑啊！快跑啊！不然會死！」有個聲音在我腦袋裡大吼道，把我狠狠的震了一下。

　　於是我跑了。


　　很狼狽的，衝出等待小姐的公寓，用我所有的力氣，衝下街道，往前跑，不斷跑著，
一點都不敢慢下來。


　　我腦袋一片空白，只記得我衝出大門的時候，蜻蜓和黑衣男都只是愣愣的看著我。

　　但是現在我什麼都不管了，腦袋裡的那個聲音不斷尖叫：

　　「跑！往前跑！跑啊！」

　　所以我一路衝到地鐵站，然後跳上開往曼哈頓的地鐵。

　　
　　在地鐵上，我腦袋又終於能思考了。

　　剛才，黑衣男朝我開了一槍，無緣無故的，但是沒中，因為被口袋裡的晶片給擋了下
來。

　　他為什麼要對我開槍？

　　額上的汗流了下來，滴進我的眼睛，我伸手把汗水抹去，很突然的發現。

　　我手上居然還握著蜻蜓遞給我的照片。

　　照片是反面對著我的，我一點都沒有把它翻過來的意思，只是把它塞進我的左胸口袋
裡，和晶片放在一起。

　　腦袋裡很混亂，問號飄來飄去的，為什麼黑衣男要對我開槍？為什麼強尼叔叔要幹掉
蜻蜓的爸媽？為什麼蜻蜓又要在強尼叔叔的墳上獻花？線路全都打結了，警告器「嗶嗶嗶
」的響個不停，提醒我腦袋快要爆炸了。


　　算了，不想了。

　　我揉著太陽穴，背上的衣服濕得很厲害，全都是被汗浸濕的。

　　問百子吧，她應該知道一點什麼的。

　　不然她怎麼會把晶片放在我的口袋裡呢？

　　我想起百子無邪的笑容，我頓時覺得可怕。

　　那女人，她永遠都是這樣，明明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但是卻什麼也不說，猜都猜不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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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到八十三街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百子還是老樣子，坐在欄杆上玩手機。

　　「嘿，回來啦。」百子頭也不抬的說，我也學她坐在欄杆上。

　　「嗯。」我有氣無力的回答。

　　「我要的東西咧？」百子晃著腳問。

　　「我忘記了，因為實在發生太多事了，不好意思。」我說，其實我沒忘，只是我根本
不知道百子要什麼東西。

　　「唷？騙人唷，明明就有帶回來。」百子咯咯笑著。

　　「啊？」我疑惑。


　　百子伸手探進我的口袋，掏出手機晶片和那張我不敢看的照片。

　　「就說啦，晶片會幫我把我要的東西帶回來的。」百子把反面的照片在我面前揮了一
揮。

　　「那就是妳要的東西？」我疑惑更大，「妳要那種東西幹麻？」

　　「啦啦，妳看過照片沒？」百子沒回答我的問題，只是端詳著照片。

　　「沒有，不過蜻蜓說照片上是她叔叔。」

　　「耶？蜻蜓是誰？」百子搔搔頭，大眼睛對我眨啊眨。

　　「妳知道是誰的，就是上次在中央公園看到的那個女孩。」我對白了百子一眼，每次
都這樣裝傻。

　　「唷，是這傢伙嗎？」百子把照片轉了個面，我瞇起眼睛瞧著。

　　照片上站了兩個男人，一個是中國人，矮矮胖胖的，很憨厚的樣子，一個是白人，很
高很瘦，下巴很尖，表情冰冷冷的。

　　兩人身上都穿了髒兮兮的衣服，像是工地裡的工人們穿的，頭上也帶了那種黃色的安
全帽。

　　他們身上很髒，臉上、衣服上、手上，都有一塊一塊的髒髒的黑印子，兩人也是滿頭
大汗的。

　　我看不清楚背景，不過應該是在一個工地裡面。

　　「這個應該就是她的叔叔。」我指指高瘦的白人，百子點點頭。

　　「除此之外咧？」她說，笑瞇了眼睛。

　　「什麼除此之外？」

　　「看仔細一點。」

　　我把照片又再看過一次。

　　這次，有個地方吸引了我的視線。

　　是那高瘦白人的眼睛。

　　他有一雙佈滿血絲，瞪大的可怕眼睛。

　　我覺得好眼熟。

　　像是從地獄裡面爬出來的生物，那雙在黑暗中閃爍著的鬼眼睛……

　　靈光一閃，我幾乎要叫出來了。



　　跟黑衣男的眼睛如出一徹。

　　「看到了嗎？」百子問，我呆呆的點頭。

　　蜻蜓的背後靈，竟然是強尼叔叔。

　　那個開槍打死她爸媽的傢伙。



　　「為什麼？」我問百子，看著她把照片收進自己的口袋裡。

　　「我不知道，妳也不會想知道的。」她說，把晶片裝回手機。

　　「為什麼？」我又問。

　　百子看了我一眼，她的笑容褪去。

　　「那麼想知道為什麼的話，要去找桐花呢。」百子說。

　　「桐花？」我皺眉。

　　「嗯，是『往事回首』電影院的售票員唷。」百子把視線移開我身上，一副若有所思
的樣子。

　　「啊？」我越聽越疑惑，什麼電影院？什麼售票員？

　　「不過時間還不到。」百子又開口，還是說著我聽不懂的話。

　　「嗯對了，給妳點良心的建議。」她把身子轉過來面對我，又露出那正經的表情。

　　她拉起我的手，彈彈我留得長長的手指甲。

　　「指甲，留得越長的話，會變得越硬、越難剪。」百子說。

　　「妳在說什麼？什麼指甲？」我把手抽回去，感覺不是很好，真的是很奇怪。

　　
　　百子並不管我懂不懂，她還是定定的看著我，我把頭轉開。

　　「就跟人的感情一樣，越是長久，在心裡紥的根就越深，越難剷除。」

　　「……」

　　「指甲，留長了不但不好工作，也會抓傷自己和別人。感情也是，一旦深了，也會傷
害到自己和別人的，因為已經根已經埋得太深了。」

　　「我有在定時剪指甲啊……」我隨便應著。

　　「這一段不是講給妳聽的，是講給蜻蜓的叔叔聽的。」百子說。

　　「啊？他又聽不到。」我感到一陣毛骨悚然，好像黑衣男就真的站在我背後那樣。

　　「他不用聽到，我只是想講而已。」百子聳聳肩，又說：

　　「不過現在要講的，才是我要給妳的建議。」

　　「啊？」


　　百子把臉貼了過來，近到我可以數出她有幾根睫毛。


　　「有時候，連自己都不會注意到，感情的種子已經悄悄種進去了，正在逐漸的、慢慢
的，紮根，發芽，茁壯……」


　　「往往等到發現的時候，已經長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根也和心同化，難以斬斷了。」

　　我被百子嚇到了，幾乎要忘記呼吸。

　　「妳到底在說什麼？什麼感情種子？為什麼妳今天說的話我都聽不懂啊？」我抱怨，
百子露出微笑，把臉收回去，又玩起手機。

　　「等時間到，妳會懂的。」百子說。

　　今天真是個充滿問號的一天，不只是百子說得話我都聽不懂，蜻蜓和黑衣男的關係還
是令我匪夷所思。

　　老實說，我心裡最最掛念的一件事，是今天我衝出等待小姐的公寓時，蜻蜓那茫然的
神情。

　　我就什麼都沒解釋的衝了出去，蜻蜓會不會對我的離去感到生氣？還是會對我的反應
感到害怕？

　　以後會不會再見到她呢？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TBC.

好像有點長，所以這次兩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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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一顆在鍵盤上滾動的毒蘋果*
　　　　　　　　　　　　　　　　　　　　　 　　 　　　　　　　
yuilin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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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第一次看年紀小，感觸不很深，但是都幾年過來了記得最清楚的卻是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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