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一絲尊嚴
當時每兩天爸媽會抬我到樓下的浴室洗澡,不過因為抬上樓比較吃力,有一次媽媽不小心突然鬆手了,把我的屁股給刮傷,還挨了爸爸一頓罵!由於脊髓損傷如果有了褥瘡,很容易引起敗血症或蜂窩性組織炎而奪走性命,大哥看在眼裡,也怕父母太累,因此建議三哥在一樓的後陽臺用木板隔了一個小小的房間,好讓我方便沐浴。
記得有一次我感覺肚子怪怪的,我跟媽媽說:「我要上廁所!」
可能因長期照顧太累了,媽媽不耐煩地回答我說:「明天再上啦!我累死了!」
爸爸聽了生氣的說:「怎麼能只進不出呢?明天不要給她吃飯就不會大便了!」
爸爸一邊罵著一邊拉著特製便盆椅,把我褲子脫了,一把抱到便盆椅上,然後蹲下去戴上手套,幫我刺激肛門挖出大便,嘴裡喃喃地唸著:「我上輩子造了什麼孽?這輩子要這樣伺候妳!」
雖然爸爸爸爸臉上的表情不悅,但是我可以感受他的心中一定萬般不捨,因為我是她的掌上明珠。
我們家裡在種田和種橘子,不過有五個孩子要養,家境並不富裕。小時候看哥哥幫忙爸媽種田,我會好奇地拿著鐮刀想要一起幫忙割稻,然而爸爸因為心疼我,便會生氣地對我說:「女孩子曬黑會嫁不出去妳知道嗎?快回去!」
媽媽送點心時,我會戴著斗笠偷偷跟著去,如果看到爸爸的臉色不對勁,我會害怕的說:「我是來吃點心的啦!」
此時他會生氣的責罵媽媽:「以後不准她來田裡知道嗎?要是受傷了或是跌倒了怎麼辦?」
每年中秋節賞月時,我們會在前院中間舖上棉被,爸爸媽媽會說好多有趣的客家俚語,逗得我們沒聽過這些俚語的兄弟姊妹哈哈大笑,他們還會把最好吃的月餅偷偷塞給我,還交代我不要讓哥哥姊姊們知道。
此外,家裡買雞肉時,雞腿一定是我的,爸媽還會幫我把雞皮咬乾淨,因為我最怕吃皮了。三哥每次看了都哭著說:「為什麼我沒有雞腿?」
爸爸就會對他說:「男孩子吃什麼雞腿?去吃飯。」
這時候我會對三哥做鬼臉,他則是氣得牙癢癢的。
回想過去一幕幕熟悉的情景,爸爸總是那麼疼愛我,然而我卻在國中的時候叛逆蹺課、蹺家來傷他的心,甚至教務處還要求爸爸請我轉學,為了面子,我只好轉回鄉下的國中。想到這裡,我為當時這樣傷爸爸的心感到很羞愧,心裡後悔極了,
爸爸說的話言猶在耳,讓我心中難過的想死,想想自己已經二十五歲了,竟然這樣赤裸裸地讓爸爸把屎、把尿,沒有一絲尊嚴。於是我心中暗自下了一個決定:我要解脫!我不會再拖累他了。
隔天早上六點,爸爸一樣放著大悲咒的錄音帶,一樣推著我去曬太陽、散步,鄰居用異樣眼光議論紛紛,重複著一樣話語:「好可憐喔!年紀輕輕的就秀逗、阿達!」
爸爸不忍的說:「她是我女兒,她沒有阿達,她出了車禍,她只是不想說話而已。」
爸爸一直對路過的人繼續解釋著,而我總是自卑地低著頭,不敢直視過往人們。心想再這樣下去,我肯定會發瘋的,想死的念頭再次浮上心頭。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我的心情持續低落,又長期食不下嚥,體重直線下降,剩下四十多公斤。此時身心俱疲,出現了荷爾蒙失調,加上月事不順,臉上、背上都長滿紅腫、發膿的大痘子,噁心死了。
愛美的我哪能承受得了這些?心中感到無比沉重,尋死的念頭越來越強。但是我該如何結束自己的生命呢?我是何等無能?與其這樣與病魔對抗,不如雙眼緊閉回歸自然!
#此文章摘自我只是四肢癱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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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細弱與遠方(下)】
--余秀華詩歌意象研究
◎小編林佑霖賞析
由於出生農村,余秀華的詩歌中大量使用農村意象,而筆者認為細弱是其中特別之處,細弱為細小柔弱之意,即是相對於龐大剛強。〈田野〉:「它們的隱藏裡,有懷孕的老鼠,剛出殼的麻雀和野雞/這都是田野富饒的部分」。
田野 ◎#余秀華
一
這是在八月,在鄂中部,在一個名叫橫店的村莊裡
風,水,天空,雲朵都是可以觸摸的,它們從筆尖走下來
有了溫度,表情,有了短暫的姓名和性別
於是它放出了布穀,喜鵲,黃鸝,八哥和成群結隊的麻雀
於是它種植了水稻,大豆,芝麻,高粱
它們在清晨,在同一個光的弧度裡醒來,晃動身姿,羽毛,叫聲
晃動日子的富足和喜悅
這是在橫店村裡,被一個小女人喚醒的細節,翠綠欲滴
它們一個搧動翅膀,一群就奔跑起來,田野彷彿比昨天廣袤
二
我始終相信,一個地域的開闊與一個人的心有莫大的關係
我見過在無垠的草原上
被圈養起來的牛羊和人,和棲息在籬笆上的鷹
在橫店,起伏的丘陵地形如微風裡的浪
屋宇如魚,匍匐在水面上,吐出日子,吐出生老病死
和一個個連綿不絕的四季
我說不清楚,四周一天天向我合攏的感覺,我離開的一天
會不會有一棵花椒樹早早地站在我頭頂
三
下午,我散步的時候,一隻鳥低低地懸在那
承受天藍的蠱惑,不停地從翅膀裡掏出雲朵去擋那樣的藍
而稻子抽穗了,一根一根整齊而飽滿,微微晃動
我多想在這樣的田邊哭一哭啊
它們溫柔地任憑時光把它們往九月深處帶
一根稻子就能夠打開關於田野所有的想像,它的沉默和高傲
憂傷和孤獨
它們的隱藏裡,有懷孕的老鼠,剛出殼的麻雀和野雞
這都是田野富饒的部分
她特別關注細弱的事物,延續前面白色意象的包容,這些細弱事物的光芒在余秀華的詩歌中彰顯,她對於細弱的眼光表露在詩歌之中:〈愛〉:「愛雨水之前,大地細小的裂縫/也愛母親晚年掉下的第一顆牙齒//我沒有告訴過你這些。這麼遼闊的季節/我認同你渺小的背影/以及他曾經和將要擔當的成分」,〈雪下到黃昏,就停了〉:「後來,她看見了許多細小的腳印/首先是貓的,慢於雪。然後是黃鼠狼的/哦,還有麻雀兒的,它們的腳印/需要仔細辨認:這些小到剛剛心碎的羞澀」
余秀華因腦癱行動不便,在橫店村裡度過的日子都形成她詩歌裡的意象,她的詩歌中也有鐮刀、田野、稻子,但更多的是麻雀、蝸牛、老鼠、大地的裂縫等相對細弱的事物。身為殘疾人的余秀華與她的詩歌,托舉起自身以及細弱的事物,讓讀者看看蝸牛慢慢地移動會留下什麼樣的痕跡〈風吹〉:「它舉著慢慢爬上來的蝸牛/給它清晰的路徑」
風吹 ◎#余秀華
黃昏裡,喇叭花都閉合了。星空的藍皺褶在一起
暗紅的心幽深,疼痛,但是醒著。
它敞開過呼喚,以異族的語言
風裡絮語很多,都是它熱愛過的。
它舉著慢慢爬上來的蝸牛
給它清晰的路徑
「哦,我們都喜歡這光,雖然轉瞬即逝
但你還是你
有我一喊就心顫的名字」
余秀華提起她初次接觸到海子的詩歌時說:「愛上海子,幾乎沒有絲毫依據,僅憑一首《九月》我就被他拉下了水。」她除了一系列以九月為題的詩歌與海子遙遙呼應,也有一系列直接以海子為題、致海子的詩歌:〈呼喚海子〉、〈寫給海子〉、〈我遇見了海子〉、〈活著——寫給海子和我的小姨〉、〈海子在說什麼〉,其詩歌意象與敘事也有受到海子影響。
海子在《民間主題》一文中引了克利的一句話:「在最遠的地方,我最虔誠。」在海子的詩歌中常出現遠方,海子的遠方是有著烏托邦意義的存在,對於遠方的熱愛與追尋是海子詩歌的一大主題。而余秀華的詩歌中的也常出現遠方,與海子的遠方的意義不同,其詩歌中的遠方意象整理後大致歸為以下兩種:
一. 他/她者--與外在人事物的連接
在余秀華的詩歌中,一種遠方是時常與他/她者連結在一起的:〈一場白先於雪到來〉:「對於一個熱愛過這個人世的人,遠方應該有一個人/為我轉動經幡」。〈四月〉「你還在遠方磨刀嗎,聲音落滿兩岸」,〈姐姐在遠方〉:「姐姐在遠方碰倒了昨夜的月光」對於腦癱行動不便,在成名前幾乎所有時間都待在橫店村的余秀華來說,在空間上她無法抵達遠方,只能透過現代科技、網路通訊與他/她者交流,遠方是個抽象的空間,那裏會有人願意與我建立起連結。
對於愛情的追求也是其詩歌的一大主題,由於過往失敗婚姻的經驗,以及其身體上的殘疾,余秀華對於愛與情慾的追求都像是無望的,在一次訪談中,採訪者問余秀華:「有考慮再婚嗎?」她回答:「我這麼醜,不會有人愛我。」愛情上的無法連結也影響了其對於「遠方」的想像。
在余秀華的詩歌中,「遠方」是象徵著與他人、外在世界建立起連繫的地方。
二. 烏托邦--個人精神世界的可能的救贖
而另一種遠方則是與海子的烏托邦意義遠方有些許雷同,而海子的烏托邦是群體的、社會的、國家的,而余秀華的遠方烏托邦則是個人的:〈生活的細節在遠方回光照我〉:「一說到遠方,就有了遼闊之心」
生活的細節在遠方回光照我 ◎#余秀華
一說到遠方,就有了遼闊之心:北方的平原,南方的水城
作為炫目的點綴:一個大紅裙子的女人有理由
把深井裡的水帶上地面,從黃昏傾流到黎明
源於今天的好陽光,我安於村莊,等她邂逅
我們的少年,中年,老年一齊到來,明晃晃的,銀鈴叮噹
哦,這冬天的,不可一世的好陽光
他拍打完身上的煤灰,就白了起來
吸引他的卻是黑。他不在地面上的時辰是金黃的
金黃的需要隱匿才合情合意
年輕的人啊,把自行車騎得飛快
他卻故意拖延了幾個時辰才敲響本身就虛掩的
一扇門
〈就要按捺不住了〉:「她給不同的人斟酒,眼睛盯著遠方,遠方一直遠著」
就要按捺不住了 ◎#余秀華
就要按捺不住了
連呼吸都陡峭起來,風裡有火
你看到的,雪山皚皚是假象,牛羊是假象
她給不同的人斟酒,眼睛盯著遠方,遠方一直遠著
她的手顫抖得越來越厲害
眼睛裡的灰燼一層層洗去在淚水裡
這淚水不再是暗涌,是戾嘯,是尖銳的鐵錐
把她,把一切被遮蓋的擊穿
讓沉睡的血液為又一個春天豎起旗幟
豎起金黃而厚實的慾望
但是她說一切都沒有準備好
她還在午夜
她說著說著,就被捲進去,沒了頭頂
〈一朵雲,浮在秋天裡〉:「我知道,我去了遠方,能夠再回來/就會離自己更近」。
一朵雲,浮在秋天裡 ◎#余秀華
白,白得有些疼。天空藍,藍得也有些疼
我在門口的池塘看見它,如同看見我自己
葉子噗噗下落,事物彷彿都大了起來
一個空間從我的身體裡擴散,出了村子,沒有了邊
割草的時候,我卻是安全的
食指上的第二個傷口已經結了疤
固執地以為,我得去遠處活一回
如果我失蹤,有馬匹會嗅著我的氣味追隨而來
所以,我允許自己一輩子都活得這麼近
把最好的光陰攥在手心裡
⠀
我知道,我去了遠方,能夠再回來
就會離自己更近
遠方象徵了個人精神世界的可能的救贖,個人所面對的疼痛、磨損、悲傷,在遠方都能得到慰藉與安撫,這樣的遠方同時是一種支持的力量,遠方並不是不存在,生命的疼痛並非無處不在,有一個遠方可以寄託個人的精神。
在眾多詩人、學者以及評論家的討論中,筆者以為北京大學教授臧棣的看法最為精準:
關於余秀華,真正的問題不是我們怎麼看她,而是我們怎麼反思我們自己。因為單論詩的好壞,中國比她寫得好的大有人在,但為什麼只有余秀華能在一夜之間引發如此巨大的關注?她在詩藝方面的特點在於直接性,她把語言直接當成了身體。我更傾向於這樣看待她的詩:她的寫作伸張了一種沉睡中的生命權力。人,確實可以通過詩歌寫作來完成她自己。
單就詩語言來研究,余秀華的詩歌創作確實存在一些不足,語言意識不夠豐富、平衡,缺乏個人生命經驗與複雜歷史想像的交合等等,而余秀華之所以能打動大眾,以及許多「菁英」讀者,與其詩歌特色有關。
從本文的意象研究分析,白色、細弱、遠方這三個核心意象都與余秀華的個人生命經驗直接連結。王國維說過:「天以百兇成就一詩人」,天生肉體上的殘疾影響了其生命體驗,她面對無法逃離的苦難、見證與自身同樣細弱的萬物的足跡、期許他/她者的連結與遠方的救贖,余秀華將個人的生命經驗轉化為詩歌,成為大眾所面對普遍的、日常性的疼痛。
她在序裡提到對她來說,詩不過是一個人搖搖晃晃地在搖搖晃晃的人間走動的時候,它充當了一根拐杖。余秀華詩歌之所以能引起關注,不只是她詩歌裡的疼痛打動讀者,使其感同身受,更重要的是,讀者見證了詩歌真的能化為一根拐杖,在這搖搖晃晃、充滿苦難的人間裡,提供我們支撐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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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簡介
余秀華
一九七六年生,湖北鐘祥市石牌鎮橫店村村民,因出生時倒產、缺氧造成腦癱,因此行動不便,高中畢業後賦閒在家。一九九八年開始寫詩,《詩刊》編輯劉年在她的博客上發現她的詩,驚豔她的詩中深刻的生命體驗,於二○一四年第九期刊發了她的詩,之後《詩刊》微信號又從中選發了幾首。農民,殘疾人,詩人,三種身分引爆了大眾對她的熱議,然而她卻對自己的出名感到意外,在博客中說自己的身分順序是女人、農民、詩人。「我希望我寫出的詩歌只是余秀華的,而不是腦癱者余秀華,或者農民余秀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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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unsplash
圖片來源: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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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cendalirit.blogspot.com/2020/07/blog-post_15.html
#每天爲你讀一首詩 #每天為你讀一位詩人
#余秀華 #疼痛 #細弱 #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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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短篇|七月半系列|偷語者剪溜】
墓地,生者與死者的交會處
有一種人,守在兩者之間,看顧著人們的過去與未來。
《守墓人》
天才剛亮,林晃便從木板床起身,梳洗過後換上一襲黑衣黑褲,走出簡陋的平房,戴上粗棉布手套,將毛巾披在頸後,提起鐮刀,踩著泥石一一巡視這山頭上的墳,彎著腰,沿路割除新冒出的雜草。
這裡每一塊墓碑底下葬的全是林姓列祖列宗,每日他巡視墓園,就像探望一個個家人。
走近祖父的墓碑,林晃格外細心徒手拔掉一叢叢蔓生的草,點燃三炷香,立在墳前念念有詞。
整片山頭無樹無蔭,林晃佇立,清癯身形宛如一株枯木。
他揪起毛巾擦汗,看著山腳下湧現車潮的馬路。馬路開通的那年,林家子孫還說以後掃墓方便多了,唯有林晃憂心忡忡,墓地背後鎮日車聲隆隆,勢必損傷來龍之氣,林家的百年榮景恐怕要崩了。
「伯公!」一個穿著polo衫的中年男子走來,身後跟著幾個年紀相仿,穿著講究卻氣喘吁吁的男女,不約而同畢恭畢敬向林晃問好,三個頭戴鴨舌帽,渾身黝黑的撿骨師則跟在他們後頭。
「幸好,時辰還沒過。」林晃看看時鐘,趕緊帶領一行人走向祖父墳前,擺妥水果,焚一疊紙錢,燒一炷香,所有人背向墓碑,三位撿骨師舉起鋤頭鐵鍬,猛力往墓碑前地面敲打,口中規律發出「煞!煞!煞!煞!煞!」的叫聲。
「有蛇!」一名撿骨師突然喊道,嚇得眾人驚惶轉頭,破開的墓穴中果真有兩條泛著金色光澤的白蛇,扭著身體嘶嘶吐信。
Polo衫男子情急之下抄起工具想打蛇,林晃暴喝一聲,眼光如焚燒金紙的焰火,厲聲喊道:「這是祖先魂魄歸來,為著興旺子孫,不准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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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月禁忌多,回家讀小說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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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你相約每個日落時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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