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物 X 薰鮭魚採訪手記 週四專欄 ep32
安老│ #薰鮭魚親子丼
平時看以失智為題的電影、舞台劇或廣告，也讀過一些資料，了解這個疾病的由來、危險和麻煩，卻從沒想過當「失智」真的出現在身邊，竟是那麼壓迫。盧廣仲〈愛情怎麼了嗎〉MV將失智老人拍得有點可愛，實際上，那根本不完全是「可愛地」、「憨憨地」記憶力衰退而已。可能因為是發生在親人身上，你更能感受，當心智全面性地退化，有多衝擊人。
她是先生的奶奶，一手把他帶大、母親般存在的奶奶。那天，他不斷說先生是她兒子，最近也開始問家人，爺爺怎麼還沒下班？而爺爺已過世多年。
打從交往至今九年多，我參與了這位長者的退化，一年比一年快；不管是生理上的疼痛加劇，還是個性開始轉變、短期記憶斷片、不時跌倒到頭破血流，甚至出現幻覺，我內心翻攪著，安靜消化這一切。因為家有幼子，逃過了照顧責任，但我心疼主要照顧者，心疼奶奶，也心疼同樣看著至親緩步走向生命盡頭而無能為力的先生，對所有人來說，包含長輩自己，這就是真正的消耗。
有些人平靜地在睡夢中逝去，有些人生命是嘎然而止，他們都會被說幸運，因為更多的人是痛苦地緩慢死去，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兩個月沒見，奶奶更瘦弱了，言語、意識錯亂地令人詫異。整個下午，她就只是坐在沙發的一隅，看著對面的牆壁，天色越來越暗，她說還好啊不用開燈，那雙空洞的眼，讓人不忍直視。她還沒完全失智，這令她的處境更難堪。
她認得小曾孫豬寶，開心地喚「小可愛」，但她控制不了情緒，十分鐘內會問好多次同一個問題，重聽讓她的人際表達充滿阻礙，對話起來牛頭不對馬嘴，重點是，她沒有病識感。於是，她的舉止都顯得不合時宜，有時會激怒人，甚至把豬寶嚇哭，但你很難對她發脾氣，你知道她病了，但她不這樣認為，總覺得大家在咒她，這讓一切變得難上加難，也讓一向不擅長面對長輩的我，情緒非常複雜。
我是一個不喜歡麻煩別人的人，北上生活多年，對家裡只報喜不報憂，回家路上，我跟先生說：「如果我以後變成這樣一個不可愛的生病老人，你直接把我放在任何機構或醫院就好，拜託你。」對，我說了拜託。因為我試著換位思考，如果我是奶奶，我過去多倔強、強悍、能幹，家人們如今的忍耐、不耐煩、沉默或隨意瞎扯，都更像一種羞辱，我好難想像我要這麼狼狽地走向死亡。
當然，這是我現在的想像。我也還在想，要怎麼教導孩子奶奶生了什麼病？我們應該怎麼靠近她、待在她身邊？我也還在想，如果自己或先生以後一模一樣，該怎麼給豬寶打預防針？太難了。這攸關愛沒錯，但怎麼教？育兒的功課又加一。
我跟先生早就說好，絕不給孩子奉養長輩的壓力，即使我們是父母；而現階段的我們，也還無法預測孩子的未來，在找到上面那一堆問號的答案之前，能做的大概只有保重自身、互相陪伴照顧。「優雅地老去」是很漂亮的五個字，一直是最高境界的願望，只希望能亦步亦趨地前進。
願所有生命都被善待，在這句話之前，我想說，願每個人也善待自己。
撰文、攝影：薰鮭魚
薰鮭魚│斜槓到不行的地方媽媽，育有一兒豬寶。正職網路媒體總編輯，兼差各類文字工作，偶爾韓貨連線，夢想開奶茶廳。專業是文字，專長是把小孩養得很大；例如身高PR97的豬寶，和家裡那隻體重上看13公斤的肥貓。生活有時很像鬧劇，可能老公太像諧星， 薰鮭魚的採訪手記、豬寶的IG: zubaobaoyuan，歡迎光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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