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洛伊德並不想離開維也納。此事同樣眾所周知,然而他終究離開了,就在1938,距其離世僅短短一年;而在這他待了一輩子的故鄉,精神分析毀譽參半,聲名狼藉,狼籍至佛洛伊德時不時得在文章中為自己辯護兼且因之自嘲。那些自嘲此刻看來皆是標準高級網路酸文,讀之令人發笑;然而我不免慨嘆,我笑(甚至因而心情愉悅,因為那確實充滿娛樂效果)是因為事不關己,如若我身為佛洛伊德,我必是氣憤與笑兼而有之,前者可能還更多。諷刺的是,於離開維也納抵達倫敦之後,佛洛伊德受到英國各界熱烈歡迎,一點也不像個在故鄉惡名昭彰的精神分析頭頭。1939年他辭世時,精神分析名滿天下,作為一新興學門之一代宗師,他當之無愧。
身為猶太人,他是怎麼逃離維也納的?當然是因為特權,因為他當之無愧的那個特殊身份──質言之,沒什麼,就因為他是佛洛伊德。蓋世太保焚燬了他的藏書,逼使他簽署了一份「我未曾受蓋世太保迫害」的聲明文件,勉為其難放他一馬。此事代價不菲──在佛洛伊德本人死後,他幾位未能離開維也納的妹妹(其時蓋世太保僅准許他本人、配偶與直系親屬離開)均死於納粹集中營;而不知是幸抑不幸,佛洛伊德生前未曾親見此事。於離鄉前夕簽署此聲明時,他一不作二不休,不僅「未曾受蓋世太保迫害」,文件上且加碼奉送一句「我向世人誠摯推薦蓋世太保」。
「我向世人誠摯推薦蓋世太保」。簽名:Sigmund Freud。性命交關,尚且要酸;而我們啞然失笑。其時當然未有所謂猶太大屠殺(Holocaust)一事(「水晶之夜」發生於1938年11月,而首提「猶太問題最終解決方案」的萬湖會議則於1942年1月舉行),但知識份子們的憂悒已無日無之。一個史學界的通行說法是,19世紀實質結束於1914而非1900年,因為大戰的爆發粉碎了人們的烏托邦之夢,標誌了人類歷史謎樣的深淵,標誌著人性之中難以窮盡的黑暗。我們當然知道一戰後一塌糊塗的後續處理是希特勒崛起的主因之一,也因此,在一戰與二戰之間,有識者皆彷彿身處漫漫長夜,半夢半醒,睡不安枕,始終懷疑自己一覺醒來便將大禍臨頭。1932年,於國際聯盟外圍組織安排下,愛因斯坦寫信給佛洛伊德;主旨即是:佛洛伊德先生,我想請教您,請問人類有可能免於戰爭的厄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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