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180】【如果是身高就好了】
目前最新消息是
紀州庵昨晚剛剛宣布閉館
閉館到何時似乎是看情形,換言之目前等於是沒有開放時間表
我的表定第一場新書座談(我自己一個人講)是在6/5紀州庵
這個薛丁格的新書座談目前會不會有呢?
不知道
大概還是在有與沒有之間
而且我覺得沒有的機率好像滿大的
但算了,沒關係啦,隨便啦←自暴自棄😂
無論如何病毒都要阻止我們的連結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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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突然想到,如果本週末大家想宅在家裡防疫的話
一不做二不休
我乾脆把《零度分離》書中首章〈再說一次我愛你〉
完整的全文1.5萬字直接全部貼上來啦
願意讀的朋友們宅著正好讀
(閱讀時間估計約25分鐘)
比網路書店的試讀部分都多一倍多
而且是完整的第一章整個故事
(我們只好來構建人與書的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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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接受FB版面的人可以直接在這裡讀
# 可以存回自己的版面慢慢去讀
# 已經讀過的朋友們想分享感想也可以
# 配圖部分是當初在聯合副刊發表時可樂王的作品
# 想看比較好看的版面的人可以去鏡文學網站讀,我把連結貼在留言處
#以書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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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再說一次我愛你|Say I Love You Ag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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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我們所知,起初,沒有任何人會將一代傳奇科學家、動物行為學家兼鯨豚專家Shepresa與「人類的未來」或「人類心智」此等議題連結在一起──起【初,她只是那個**能和鯨豚說話的人**而已。她生平的起點似乎不甚特別:西元2206年,Shepresa生於美國康乃狄克州一普通中產階級家庭,父母均為美籍華裔科學家,分別任職於康乃狄克大學(University of Connecticut)與輝瑞藥廠(Pfizer, Inc.)研發部門。她是家中獨女。十歲時,Shepresa的父母因故離異。這似乎對她造成極大傷害;她一度被確診患上嚴重的創傷後症候群。長達七個月期間,她保持沉默,拒絕說話,拒絕原先所有人際關係;不意外地同樣拒絕任何親友與心理輔導人員之關切。幸而她隨即復原。是的,根據她後來的說法,是海豚拯救了她──祖母帶她去看海洋遊樂園裡的海豚表演。那或許稱不上是全然愉快的經驗(「那真的太療癒了......我和所有的小朋友一樣喜歡牠們。但我那時已經夠大,不再像更小的時候毫無保留地接受這些了。」Shepresa 如此回憶當時的自己:「我很快開始質疑海豚能否從這些『工作』中獲得成就感......或者牠們終究只是得到一條果腹用的魚而已?」),但依舊帶給她相當程度的心靈撫慰。那對正經歷著生命中首次重大創傷的Shepresa何其重要。也正是在當時,她主動要求父母允許她茹素;並開始思索:如果她自己曾感覺遭受命運的冷遇,那麼動物們也會有被遺棄的感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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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物們是否擁有如同人類一般的情感?這是個再古老不過的爭論;同時也是後來被視為激進動保人士的Shepresa最初的智識啟蒙。第二次啟蒙時刻很快接踵而至──那是Richard Russell與母鯨J35的故事。事實上,於過去數十年間,無數閱聽大眾早已透過媒體聽聞Shepresa多次提及此一歷史事件,此一她宣稱改變了她一生的真實故事──西元2018年8月10日,亦即距今約250年前,北美洲西岸一仲夏傍晚,時年29歲的西雅圖機場地勤人員Richard Russell單獨走向停機坪,闖入一小客機駕駛艙,於未經航管許可下擅自將它開上天空。除了Richard Russell本人之外,這架設籍於地平線航空(Horizon Air)的90人座龐巴迪(Bombardier)Q400螺旋槳小飛機並無任何其他乘客。換言之,他等同於竊取或劫持或了一架客機,並以其自身為唯一人質。於長達75分鐘飛行期間,這位溫柔而憂傷的劫機者依賴於模擬飛行電玩中學到的有限知識獨自操控飛機,並始終與塔台保持友善通話。事實上,也正因為這些通話紀錄,人們才約略明瞭他劫機的原因(當然,自另一方面來說,人們或許從未真正理解他的犯案動機)。在這場突如其來的黃昏空域漫遊中,塔台航管人員以小名Rich稱呼他,持續耐心安撫他,試圖引導從未受過正規飛行訓練的Richard Russell成功降落。然而他顯然沒有活著回來的打算。某些報導節錄了他們之間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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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塔台:我們只是想給你找個安全降落的地方。
> Rich:我還沒想降落呢。天啊,我想我不能再盯著燃油表看了,油用得太快了──
> 塔台:好了,Rich,可以的話請向左轉,我們會指引你往東南方向飛。
> Rich:我這樣得被判個無期徒刑吧?但也沒關係啦,對我這種人來說,那可能也不錯。我不想傷害任何人......我只是想聽你們對我說些好聽的廢話。你們覺得如果我能成功降落的話,阿拉斯加航空會不會給我一份飛行員的工作?
> 塔台:如果你能成功降落,我想他們會給你任何你想要的工作的──
> Rich:我知道有很多人關心我。他們知道我做了這樣的事,一定很失望。我該向他們道歉。我只是個壞掉的人......或許不知道哪裡有幾顆螺絲鬆了吧?(Just a broken guy, got a few screws loose I gu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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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鯨豚專家Shepresa本人的說法,她始終清楚記得首次聽聞此一故事的情境:2217年初冬10月,她剛滿11歲,就讀於美國康乃狄克州榭蒂‧蘭恩小學(Shetty Lane Elementary School)五年級,父母已於一年前正式離婚。她剛剛對自己立下再也不理睬數學老師E. Bonowitsky小姐的誓言──前天她在課堂上指出她算式中的錯誤,然而她認為Bonowitsky小姐並未給她應有的尊重。這誓言後來僅僅維持了三天。但在那三天期間,她可沒閒著:她自行破解了教室的網路密碼;每逢數學課,她一面心懷怨恨,拒絕聽講,一面瞪大眼睛盯著自己視網膜上的植入式顯示投影,偷偷瀏覽網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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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在那時讀到Richard Russell和J35的故事的......」2248年1月,於接受台灣媒體Labyrinthos專訪時,Shepresa再次提及此事。畫面中,她與採訪者正重回康乃狄克州臨海的榭蒂‧蘭恩小學;芒草原上海風獵獵,變幻的光、潮浪與大片雪色芒花遍布;嶙峋怪石下,大西洋的海水升起又破碎,化為藍色與玫瑰色的泡沫。對於後來長期被視為爭議人士的Shepresa而言,那是個難言的,無比柔軟的時刻;因為在與塔台的通話中,劫機者Richard Russell主動提到了那隻虎鯨。是的,虎鯨,又稱逆戟鯨或殺人鯨;那是當時的另一則新聞──海洋動物學家發現,一隻編號J35的母鯨在自己的幼鯨寶寶甫出生即告夭折後,背著牠的屍體,與之相伴,在廣漠的北太平洋中迴游了整整十七日,歷經長達一千六百多公里的哀悼之旅後方才放手,任屍體沉入深海,隱沒入無光的黑暗中。記錄顯示,於劫機者Richard Russell的最後航程中,他曾向塔台表示想去看看那頭悲傷的母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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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塔台:如果你想降落,目前最好的選擇是你左前方的那條跑道。或普吉特海灣──你也可以在海面上降落。
> Rich:你和那裡的人說了嗎?我可不想把那弄得一團糟。
> 塔台:說了。我,還有我們,所有人都不希望你或者任何其他人受傷。如果你想降落──
> Rich:但我想知道那條虎鯨的位置。你知道嗎?就是那條背著她的寶寶的虎鯨。我想去看看那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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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學課堂上,11歲少女Shepresa就此得知了Richard Russell與母鯨J35的故事。據報導,在這長達一千六百公里的哀悼之旅結束後,研究人員原本對母鯨J35的健康狀況感到憂慮,但隨即發現牠看似活動如常,並未過渡自溺於喪子的哀傷中。那是二百多年的21世紀初葉,理論上,人類對此類海洋動物的了解與現在完全不可同日而語;然而Shepresa不厭其煩描述此事對她幼小心靈的震撼──教室中她將這則故事看進眼底,四下無聲,淚水暈開了光線,周遭景物如鉛筆素描般無限退遠,然而視網膜上的幻影卻無比清晰,彷彿心象,彷彿有人在她腦內深海中對她低語。許多年來她在公開場合多次引述此則古老報導中一位網友的短評──「我們總有未竟的夢想,無法付出的愛」───「我可以確定就是這樣......」於Labyrinthos專訪中,Shepresa強調:「對,就是如此。**未境的夢想,無法付出的愛**──我完全認同。不,那不是悲傷......那不純然只是劫機者Richard Russell對母鯨的憐惜或同情,不是;至少不僅僅是共感於牠失去幼子的傷痛......不是。那是某種快樂,某種寧靜,某種幸福。我不知道人何時會有這樣的情感......」畫面中,海風吹起了她厚厚的黑髮,無數稜角分明的沙粒自她語音中剝落。「我們總在生命歷程中面臨各式各樣的傷害:生老病死,情感的無償,內疚、罪惡感,心懷不平,孤單面對際遇的隨機、凶暴與無理......我們總難免悲傷、憤懣、徬徨、恐懼;或者相反,因這些負面情境的消解而暫時感到喜悅......當然了,我必須說,動物同樣也會──許多人遲遲不肯承認這點;但我知道那不是這樣......」她稍停。「Rich......Richard Russell並非因為痛苦或恐慌的暫時解除而感到喜悅。那太淺薄了。那不一樣。我知道他的墜毀是世上最美麗幸福的死亡......然而正因為人類的妄自尊大、自以為是,我們不肯正面承認這樣的情感,不肯承認那其實暗示了人類或動物心智最好的可能性,最後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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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為「最好的可能性」、「心智最後的歸宿」?對此,小女孩Shepresa似乎從未懷疑。許多嚴謹的科學家主張不應率爾將動物的某些儀式性行為(例如母鯨J35長達一千六百公里的哀傷巡遊;例如象群們對死去母象遺體的「瞻仰」)視為動物具有意識或情感的證據,因為其間難免存在太多尚待實證的環節。然而針對此類說法,Shepresa 向來嗤之以鼻。「我不是說他們的『嚴謹』是錯的。不是。」她在各種場合重複強調:「科學原本必須嚴謹。但這件事與其說是個科學上的爭論,不如說根本是個語言問題。動物當然有意識、有情感──幾千年來人類親眼目睹這麼多證據還不夠嗎?我們頂多能說:對的,動物所擁有的意識或情感,不見得與人類『近似』或『相同』......所以說,我們確實不宜直接斷定牠們擁有**同於**人類的情感──在這層面上,這句話是正確的。但即使是在那時,在我們對動物遠不如今日了解時,我們也早該承認,動物毫無疑問擁有牠們自己的心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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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維根斯坦討論過的語言問題?」2269年,Shepresa 63歲冥誕後不久,距她首次發表那五篇震驚世界的論文整整22年後,德國柏林近郊,我首次與Shepresa 的獨生子Mike Morant會晤,聽他轉述他母親此一早年看法時,我如此提問。「她的意思是,類似維根斯坦的概念──許多哲學問題,其實只是語言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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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就是維根斯坦。就像維根斯坦說的那樣。有些科學問題,本質上也只是語言問題。」Mike笑得爽朗。「你的反應居然和我完全一樣......」
「嗯?」
「我的意思是,我曾向我母親提出過一模一樣的疑問。她的回答是,她小學時就想過了;然後她接著說,你想想,維根斯坦多久以前的人了?居然有那麼多人到現在還在爭論這個問題......」Mike稍停,看了我一眼。「她說,你看,人類就是這麼笨,怎麼可能會比鯨豚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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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到了濠梁之辯。那是中國古代哲學家莊子與好基友惠施之間的爭論。是啊,你不是魚,你怎麼知道魚很快樂呢?你不是我,你怎麼知道我不知道魚的快樂呢?你不是動物,你怎麼知道動物有沒有屬於牠們自己的「心智」呢?但我想有許多事本質皆是如此──例如,如何令加害者等量承受被害者的痛苦?是的,時至今日,我們必須承認,許多時候,人類文明社會的基礎共識依舊不出「以牙還牙,殺人償命」的範圍;我們與西元前二千年漢摩拉比法典的時代其實相去不遠。那或許正是人類此一社會性物種的基本規則吧?如此大腦,這樣的中樞神經系統,搭配群居性文明,為了維持群體秩序,必然形成以「以牙還牙」為思想核心的律法。聖多瑪斯‧阿奎那(St. Thomas Aquinas)筆下的**自然法原則**,或許是數學上、文明結構上的必然?問題在於,如何「以牙還牙」?如何於兇手身上產製同於受害者所承受的,**等量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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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很明顯:事實上,等量的痛苦從未真實存在,因為對任一相異個體而言,痛苦與快樂必然是客製化的。個體們終究擁有彼此相異的,無法與他人共享的感官強度與個人體驗;而更為巨大的鴻溝則存在於人與動物之間。事實如此斬釘截鐵:因為我們並非動物,是以我們原本便無法體會動物的感覺;同樣地,我們永遠難以確證動物是否擁有所謂「心智」──至少我本以為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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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以為如此。我們都曾誤以為如此。然而我們全都錯了。一整個時代的人,全都錯了。但請容我為自己辯護:這是非戰之罪;未能親訪Shepresa本人並非我個人失誤──這顯然牽涉某些不可抗力因素。作為一位鯨豚生物學家,她原本不應如此聲名大噪。2223年,17歲的Shepresa 考入麻省理工學院,主修動物科學;2229年,年僅23歲的她以海豚中樞神經系統演化史相關研究獲博士學位。她的求學生涯堪稱一帆風順──除了因天賦極佳而深受師長賞識之外,她的人際關係似乎也極為圓滿。她待人有禮,親切熱情,不吝於與他人分享資源,對一切挫折皆樂觀以對。幾乎所有曾與她共事的人都對她持正面看法。說她是動物科學界的「零負評女神」,亦不為過。就我們所知,至少在當時,童年裡那長達七個月的沉默失語似乎沒有在她往後的人生中留下任何痕跡。(啊,這像不像是母鯨J35在那一千六百公里遠的,漫長哀悼後的奇蹟復原呢?)然而詭異的是,這何其類似於當年啟發她親近鯨豚、走向海洋的Richard Russell──毫無疑問,劫機者兼自殺者Richard Russell在各方面都是個一般意義上的「好人」──他待人溫柔和善,熱心助人,擁有再正常不過的社會連結;同事們公認他為人善良正直,工作認真負責,且事發前未曾表露任何負面情緒,也未有任何相關蛛絲馬跡。他的家人則表示他與妻子感情親密和睦,婚姻美滿,既不憤世嫉俗亦無憂鬱徵候。他是忠誠而負責的丈夫,關心父母的兒子,溫暖慷慨的友人,鄰里街坊的好鄰居......然而所有這些,都未能阻止他浪漫絕決的自毀;一如無人能阻止Shepresa對鯨豚的偏執與愛。2234年她與Bertrand Morant結褵;2236年,30歲的她生下長子Mike Morant,同時自伊利諾州羅德理格茲學院(Rodríguez College)轉職至美國西岸西雅圖華盛頓大學(University of Washington)任教。十年後,2246年,時年未滿四十的鯨豚科學家Shepresa發表了她生命中第一個震驚世界的研究成果──**她宣稱她破解了虎鯨的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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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愛**是個令我感覺非常矛盾的概念......」首次採訪中,Shepresa的獨子Mike Morant(他長年旅居德國柏林,於市郊Sachsenhausen納粹集中營遺址附近一所中學擔任英語教師)如此向我談及他母親。「對, 我小時候不常見到她。她確實就是一般人知道的那種工作狂的樣子......每日早出晚歸;許多時候她必須出海追蹤鯨豚,一去至少幾個月。」Mike的眼睛黯淡下來。他身材清瘦,長手長腳,一頭淡黃色茂密鬈髮,嶙峋的臉和顴骨,一雙神經質的眼睛。他說話時似乎總有些習慣性傴僂,帶著曖昧的憂傷。「她沒有花太多時間在我身上......」他苦笑。我們正漫步於Sachsenhausen集中營外的鄉間道路上,鐵絲網於灰色石牆上攀行,腳下礫石摩擦,冰冷透明的光線自周遭穿行而過。
「你恨她嗎?」我說:「就你的感覺而言──」
「對。我當然恨過她。」Mike Morant凝望著遠方正隱沒入暮色的天際線。「她對婚姻也並不用心。她和我父親的婚姻失敗,我想多數責任在她身上。但我知道她是個『好人』......她的研究夥伴、實驗室團隊、她的學術界好友、她的學生們,全都愛她。」他稍停半晌。「當然了,我相信那些鯨豚們──她其他的『孩子』們;也都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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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母親能否真正讀懂自己的孩子?對Shepresa 與她的虎鯨寶寶們而言,這完全不是問題。她關於虎鯨語言的論文共計五篇,於2246至2247年間陸續發表於包括《自然》、《細胞》在內的三種權威期刊上。這是史上首次有人宣稱成功破譯其他物種的語言。不意外地,虎鯨語言以波形與頻率之排列組合呈現意義;但令人印象深刻的是,Shepresa先是細膩區分了虎鯨的**歌唱**與**日常語言**,接著又在日常語言中解析出了明確的文法規則。這原已前所未見;但更令人驚異的是,這套文法規則中,居然包含了海水溫度與海流速度的變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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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聽之下,這完全匪夷所思──」於2261年首播的世界國家地理頻道(WNGC)紀錄片《聲與愛之形》中,時任中國北京師範大學講座教授的動物學家黎玉臨如此表示:「是啊......我記得第一時間裡學界其實非常懷疑。打個比方,這相當於告訴你,人類說話時,可以因應空氣濕度與溫度之變化而改變發音,以求傳達精準。這怎麼可能呢?」訪談中,這位中國演化生物學泰斗如此回憶這位他執教於麻省理工學院時的得意門生。「但當解剖學證據出現後,科學界由懷疑轉為驚嘆。這成就太不可思議了。太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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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的解剖學證據於第五篇論文中出現。Shepresa與廠商合作,以訂製的**研究用類神經生物**植入虎鯨之中樞神經,成功截獲關鍵證據──當虎鯨發聲時,其大腦語言區神經細胞與職司海流偵測之部位有著固定模式的連動。Shepresa將此固定模式歸納為39種,並逐一指出這39種模式如何與語音的波形、頻率和文法產生關聯。結論是:一頭成年虎鯨的語言複雜度,約略等同於一15歲人類青少年;而在某些特定方面(例如對海洋環境、洋流、水溫與色彩的理解與辨識,以及**某些謎樣的、人類並不熟悉且未獲實證的情緒反應**,其語言程度則可被確證為超越人類甚多。「請看看你的手。」她甚至在論文註解中語帶譏誚:「請寶愛、珍惜你的手,這雙拇指與其餘四指可對握持物、可勞作的手──要不是這雙手,要是虎鯨擁有的是手而不是鰭,人類幾乎確定無法稱霸地球;因為一頭虎鯨的心智能力很可能超越你甚多。牠們比我們更高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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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夕之間,Shepresa 聲名大噪。無數邀約如雪片般飛來,而她的後續舉動則將她推向一難以測知且無比凶險的未來。這確實令人意外,因為此前從未有人將她定位為「激進動保人士」或「激進素食主義者」;而事實上,她也未曾公開提出任何與此有關的政治倡議。「對,所有人都嚇呆了。」Shepresa的獨生子Mike Morant如此描述:「包括我的父親。後來他告訴我,在此之前,他唯一聽她提起過的相關說法,也只是輕描淡寫地說『鯨豚確實比人類聰明』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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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獨子Mike Morant年僅九歲。他始終清楚記得母親以他完全陌生的形象於媒體全像畫面中現身的情景。由於缺乏陪伴,他與母親從來並不親密;即便如此年幼,敏感的他早已察覺自己與母親之間的鴻溝。「我後來有種說法,」Mike Morant自我解嘲:「我說,我和她的關係要不就是『溫柔的疏離』,要不就是『彬彬有禮的親密』......」
「是嗎?你還那麼小......你小時候就對你那麼冷淡嗎?」社區球場邊,孩子們嬉鬧著彼此推擠,一顆足球跳呀跳地滾到我們面前。
「噢不,沒有。沒有。那時候......嗯......」他遲疑起來。「對,嚴格來說,我們不親,但那並不代表我對她有什麼嚴重的負面觀感。負面情緒是後來的事了。」Mike解釋,當時的他對母親孺慕依舊;然而母親的公開說法卻完全把他給嚇傻了。「我和父親在家裡看她上電視受訪。她居然說,人類這種肉食者社會根本徹底養壞了所有小孩,而人類文明本該受到大屠殺或種族滅絕這樣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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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人類需要受罰?因為懲罰人類對文明有益,對地球有益;而被這低素質文明養壞的小孩們則一點也不值得同情──這是Shepresa的基本論點。平心而論,她的某些論述並不新鮮──例如她主張人類食肉是極不文明的殘忍行為,其罪堪比納粹大屠殺。「動物們當然擁有心智。我就不再重複那些一百年前老掉牙的論點了。」Shepresa 如此強調:「我要說的是,第一,現在,就是現在,我們已然聽懂了虎鯨的語言,我們可以,也應該和牠們溝通。第二,我們用在虎鯨身上的那些研究用類神經生物,其構造、其運作機制根本和人類大腦非常類似。那實質上就是以人類大腦為模版──而現在這些類神經生物能幫助我們理解動物。一些非我族類的動物。」攝影棚白色燈光下,Shepresa的表情扁平而嚴厲。「所謂『非我族類』。你知道這什麼意思嗎?意思就是說,我們和牠們的中樞神經樣態非常類似,甚至能透過這些類神經生物彼此互通。告訴我──對,看著我的眼睛:你認為我們真有權利圈養牠們、屠殺牠們,然後若無其事把牠們的屍體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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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presa 的尖銳毫無意外引起軒然大波;但她並未就此退卻。數月間,她持續發聲,起手無回,變本加厲,且對動物的同情似乎漸漸延伸為對人類的憎惡。「有些人認為蜥蜴的中樞神經構造極其粗陋,魚、豬和雞的中樞神經也太過簡單,簡單到僅具備求生與繁殖功能,不可能有所謂情感或意識......」2248年3月,於接受英國BBC《世界大運算》新聞節目直播訪談時,Shepresa 再度語出驚人(顯然令主持人尷尬不已):「我也不再重複批評這種看法多麼自我中心了。我要說的是,人類嬰兒或胚胎的中樞神經根本就比太多動物還要簡陋,事實上,他們比豬更缺乏『意識』。然而殺豬被視為理所當然,殺嬰卻是文明中最大的禁忌。為什麼?很簡單,那只是人類這個物種的**自我保護**而已。人類竟發展出了如此自私自利的文化......」
「那......殺狗呢?」被嚇壞的主持人勉強擠出一句話。「人類真那麼自私?但那些虐狗虐貓的傢伙同樣受到大眾譴責......」
「殺蟑螂呢?殺蚊子呢?」Shepresa很快反駁。「殺蟑螂、殺蚊子也受大眾譴責嗎?你覺得呢?說來說去,一切無非以人的喜好為唯一標準。貓貓狗狗長得可愛,所以人類放他們一馬。蟑螂蚊子長得醜,惹人厭,所以人類毫不留情。豬呢?牠對人類有用,所以留著殺來吃。
「但從另一方面來說,人類的惡劣也並不意外──記得佛洛伊德的《圖騰與禁忌》嗎?」她進一步挑釁。「當然,這樣的黑暗與自私同樣存在於人類群體內部。記得上次被同事陷害的感覺嗎?記得那些明爭暗鬥、巧取豪奪,因蠅頭私利而毫不在意傷害他人的人嗎?記得那些以羞辱、貶低、霸凌無辜他人為樂的嗜血者嗎?記得那些發起戰爭、策動種族屠殺,摧毀一整個世代文明的魔頭們嗎?人類根本是咎由自取。這種文明,這種低級文化,如果有一天被滅絕,我一定會額手稱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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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前所述,Shepresa 原本恰恰是個在人際關係與社會連結上極為成功圓滿的人;也正因如此,她對人類偏激的敵視更令人意外。她迅速爆紅,瞬間毀譽參半;而她的言行則將周遭較親近者全數捲入一場始料未及的風暴中──當然,包括丈夫Bertrand Morant與兒子Mike在內。「我們開始察覺,總有人在監視著我們。」Mike Morant回憶,當時除了狗仔隊明目張膽於住家附近守候外,他也開始察覺周遭人異樣的目光。這令幼小的他既害怕又困惑。也正是在那時,他與母親的關係急速惡化──因為母親未曾帶給他任何受保護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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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是太脆弱了......」Mike Morant眼眶泛紅。「對,我太脆弱了。我很害怕。但我的個性使我也沒向父親求助太多。我太壓抑了。但我畢竟還是個小孩子啊......」他提到,母親和從前同樣忙於工作,早出晚歸;新開的戰場(動物權利)更嚴重壓縮了他們相處的時間。他感覺自己像一艘暴風雨中的孤單小船,慘遭遺棄。某次,一夜凌晨,惡夢襲擊,他驚醒下床,推開房門正巧撞見母親回來。他已超過三個月未見到她,怯怯喊了聲媽(惡夢的寒意猶在,母親竟已令他感到陌生不已);而母親儘管臉上盡是疲態,意識卻依舊不知神遊何處,僅僅看了他一眼便不發一語轉身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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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某些更激烈的母親。我知道。」2269年12月,德國柏林Tempo e amore咖啡館,Mike Morant眼眶含淚,窗外側光的暗影正蝕刻著他臉上的紋路,幻變著深淺不一的痛苦。「比如那些蓬亂著頭髮,滿臉淚痕向孩子們嘶吼『都是你們,是你們在吸我的血』的母親。比如那些因過度疲累而心不在焉,將幼兒禁鎖於密閉車輛中轉身離去的母親。比如那些情緒失控,無來由搧孩子巴掌、扯孩子頭髮、拿菸頭燙他們、拿髮夾或筷子戳他們的母親......我知道她不是那種母親。現在的我也早已不再恨她。但那時,不知為何......我想她那時的態度更令我難受......」Mike哽咽起來,嘴唇顫抖,毫無血色。「我寧可她激烈斥責我或體罰我......在她轉身離去的那一刻,我想我已經知道,在我與她之間,所有的親密都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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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始終懷抱著巨大使命感的Shepresa 並未停下腳步。2248年11月,她召開記者會,宣布啟動「忒瑞西阿斯計畫」(Tiresias Project),宣稱研究團隊將以五年為期,分階段達成**與虎鯨對話**的目標。忒瑞西阿斯是古希臘神話人物,天神宙斯賜予他聽懂鳥語的能力,他也因之而能預見未來。「我說過:我們已經聽懂了牠們的語言。」Shepresa 強調:「那接下來呢?答案是,接下來就是和牠們說話的時候了。這將是對虎鯨語言相關論述的再次檢證。在演化史上,自百萬年至數十萬年前,我們的祖先連續滅絕了直立人(Homo erectus)與尼安德塔人(Homo neanderthalensis)等其他類似人種,在地球上建立了智人(Homo sapiens)唯我獨尊的霸權,延續至今。如果人類與動物、與其他物種之間的藩籬能被撤除,我必須說,那必然是人類文明史上嶄新的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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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至今日,歷史終究證明,Shepresa 所言非虛。「忒瑞希阿斯計畫」的結果幾乎撼動了整個人類文明;說無人能置身事外,並不誇大。歷史學者、哲學家、文化研究學者等人文學界知識份子對此多所討論,生物學界、演化學學者等科學家社群內部亦對此熱議不斷;後續則進一步啟發了人工智慧與數學、邏輯學、量子力學等領域連篇累牘的研究與討論。量子力學?是的,關於「觀測者」之意識:一頭虎鯨算是有意識嗎?如果虎鯨伸出牠的鰭打開了箱門,看見了內部,那麼箱子裡薛丁格的貓是生是死?抑或依舊「既生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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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種種自不待言。然而在此一後續效應徹底發酵之前,令Shepresa 再度攻佔媒體版面的,卻是一場離奇刑案。2250年,於忒瑞希阿斯計畫期間,44歲的Shepresa結束了維持16年的婚姻,由獨子Mike的父親Bertrand Morant取得監護權。即便已極盡低調,媒體依舊發現了此事並追蹤報導。然而始料未及的是,這竟使她被捲入一樁神秘又荒謬的連續殺人案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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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真沒想到......」2270年3月,我在紐約布魯克林與美國聯邦調查局退休探員 K. Fortress會面,20年前他正是此一「殺手T案」的主要負責人。「對,這殺手T就是那種囂張的『預告犯』。他自居正義,專殺名人,而且習慣通知媒體事先放話預告。但說真的,這種狀況我們相對輕鬆;因為你好歹有個明確的保護目標......」所以最初的目標就是棒球明星S.D.和食品商Schmitz?「沒錯。S.D.是涉嫌賭球,收錢放水性招待,但最終因罪證不足而被判無罪。」受訪時已67歲,一頭白髮的K. Fortress如此回憶往事:「食品集團大亨P. Schmitz你一定也清楚。他用可疑的、簡化的基因組合法孵育劣質生物做高級人造肉,獲取暴利;結果也無罪。我們原本以為殺手T選的都會是這種人人厭惡且逍遙法外的目標,沒想到第三個預告,赫然就是Shepres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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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單就殺手T事件而言,在當時即已引起軒然大波。棒球明星S.D.於馬里蘭州住家附近被發現遭人以球棒毆擊致死,而食品大亨P. Schmitz則因嚴密保護而逃過一劫。「S.D.是第一位死者,但並不是『被預告』的死者。」透過酒吧玻璃窗,深夜街燈與霓虹照拂著K. Fortress阡陌縱橫的臉。「殺手T是在殺死S.D.死後才公開投書媒體,承認犯行;接著預告他將懲罰P. Schmitz,執行正義。但這回他就沒得手了。」K. Fortress探員皺眉苦笑。「所以我說這種張揚的『預告犯』反而好對付。對,破案壓力超大;但媽的,至少在保護當事人時容易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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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無例外,眾人對於鯨豚科學家Shepresa居然成為獵殺目標都感到訝異萬分。然而,對於Shepresa與Mike Morant母子而言,那卻是一次意外的契機。「這好像有點奇怪......但事實是,知道母親正遭受著生命威脅,我感覺自己與她的距離反而拉近了。」Mike似乎有些羞赧。「對,我領悟到,這同樣是她為個人信念做出的犧牲。父母離婚後,我和母親已不住在一起,而是跟著父親住;但警方依舊派出了編制人員保護我們。發生這種事,我和父親當然也受影響;雖然殺手T的威脅明顯並不直接針對我們......」
「壓力很大吧?」
「相當大。現在回想,還真不知道自己怎麼挺過來的。」
「真是辛苦你了......」
「嗯,但說真的,或許也不比更早之前來得嚴重。能是因為我已經習慣了?......對吧?大概就是這樣。」Mike平靜下來。「從母親破解虎鯨語言、投身動物權利運動開始......你知道網路上總是各種奇奇怪怪的臆測和傷人的不實謾罵。罵她、罵我的父親,莫名其妙地罵,天花亂墜地罵。那當然也影響到我。我可能在那時就已經被徹底『訓練』過了?」Mike苦笑。咖啡館中燈光昏暗,植栽枝葉扶疏,鄰座原本埋首書頁的灰髮平頭青年突然抬頭看了我們一眼,右手指腹於頰側下顎骨處摸索捏弄,不知是否正嘗試調整植入的類神經通話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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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我突然就理解了一件事:我的母親是位不折不扣的勇者。」Mike Morant聲音沙啞。「對。她是勇者。當然,直到現在我依舊這麼認為......原本在父母離婚後,我幾乎已和母親形同陌路。他們剛分開的一段時間裡,因應她提出的會面要求,我們甚至曾見過幾次面,但──」他欲言又止。
「怎麼?感覺如何?」
「呃......我只能說,非常,非常彆扭。」晦暗的光度中,Mike Morant凝視著自己的掌紋,彷彿此刻長在他手上的是一張張陌生的臉。「我不自在,她也不自在。我能感覺她的歉疚,但歉意反而令彼此神經緊張。我尷尬起來,不再答應會面。」他稍停。「我想這也讓她鬆了一口氣吧?但後來發生了殺手T的那件事......我記得,至少在一段時間內,我似乎更能理解母親的言行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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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探員探員K. Fortress所言,事件以一種令眾人難以索解的樣貌「進場」。2250年10月26日,署名為「殺手T」的嫌犯投書媒體,公開承認棒球明星S.D.命案為其所為。2250年11月16日,S.D.死後三週,食品集團大亨P. Schmitz遭到殺手T公開點名。12月10日,時年61歲的P. Schmitz於視察工廠時遭到狙擊,幸而子彈並未擊中要害,僅輕微損及其小腿,表皮與肌肉擦傷;凶器疑為一類神經生物無人機。12月14日,殺手T承認自己對P. Schmitz「行刑失敗」,但強調不會就此善罷甘休。但兩天後,12月16日,殺手T卻突然再次宣告,接下來的處決對象為「**反人類份子Shepresa**」。在一段向媒體與警方投遞的錄像中,一名背對鏡頭,頭戴黑色頭套、著深藍大衣,背景畫面與語音皆經亂數運算變化處理的殺手T宣示,Shepresa是數十年來僅見的極端反人類者,卻以科學家、動保人士與素食主義者等虛假形象作為包裝,「看似對動物充滿溫情,卻對家人冷漠以對」、「這樣的虛假、狡猾與殘忍,理應遭到身為萬物之靈的所有人類唾棄」,因此宣告將對Shepresa實施懲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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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時間,整個城市都炸了。」探員K. Fortress點起一支菸。「我們內部輿情單位做了數據分析。結果不意外:Shepresa 的公眾形象雖然難免爭議,但畢竟與棒球明星 S.D. 與 P. Schmitz這類人相差十萬八千里。像P. Schmitz這種人如果遭到『處刑』,我們可以確定必然有許多人認為他罪有應得;但說要『懲戒』Shepresa──」
「太誇張了?」
「當然。一定的。不就是個主張動物權利的傢伙嘛?還是個有貢獻的科學家......再怎麼不喜歡她的言論,也不該說要殺她呀?更何況她的知名度和S.D.或P. Schmitz這些人也根本不屬於同一個量級......」
「確實奇怪......」
「沒錯。所以更多揣測就來了。」微光中,菸頭明滅,酒吧內螢幕上的無聲球賽像一場荒謬的偶戲,K. Fortress的臉隱沒入煙霧繚繞的藍色暗影中。「媽的,你也知道這個世界,神神秘密的......許多人,包括我們內部人員,開始懷疑殺手T的精神狀態......」
「嗯?精神狀態?什麼精神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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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我們懷疑,或許他比我們原先所想像的更**瘋**、更不合邏輯?」他摸摸臉。「我記得當時也有線報說殺手T根本和Shepresa素有私怨,只是藉機報復。這當然從各方面說也都站不住腳。接著沒過幾天,又開始有人把矛頭指向媒體,因為Shepresa正好也就是當時新聞圈的焦點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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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點人物?」我追問:「什麼意思?和媒體有什麼關係?」
「意思是,說不定殺手T的選擇根本非常『隨興』?」K. Fortress稍停。「說不定他其實只是想到什麼幹什麼,想到誰就殺誰?他其實根本像一組想殺人的**亂數程式**?畢竟Shepresa根本和P. Schmitz一夥完全不一樣啊。所以,或許T原先壓根沒想要殺她;純粹只是因為那陣子,她離婚的消息傳出,引來許多八卦媒體開始報導,說她對待家人並不親切──」
「所以才想到她?」
「對。T可能就是看了媒體報導才想到她?或許T本人對家庭關係這點有些什麼嚴重的心理創傷?或許他是個自小受到母親冷落的小孩?否則就常理而言,我相信多數人不會認為Shepresa是個『夠格』的獵殺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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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諸葛,K. Fortress提及的猜想或許正確。而當時Shepresa採取一極尖銳之方式應對來自T的「獵殺令」──她召開記者會公開反擊,態度強硬。「對,我從來就不是個合格的母親、合格的妻子。」她坦承:「我從不否認這點。但那並不代表我沒有資格對我的主張負責,更不代表任何人有資格以這樣下三濫的手段威脅我。」她咬牙切齒,近乎挑釁。「對,我早就說過,人類的文明就是如此品格低劣;而我現在知道,你本人,殺手T,你本人,就是這種低劣最完美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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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警方十分擔心此舉將激化殺手T的行動,然而結果卻急轉直下。事件以一莫名其妙的方式意外結束:殺手T居然未有任何反應,就此銷聲匿跡。我們必須承認,這可能驗證了某些揣測──T的行為完全缺乏邏輯與一致性;他是無法預測的。「對,居然沒有後續。」K. Fortress似乎有些赧然。「或許T還真是個精神失常的傢伙?......這說來還真沒面子;S.D.和P. Schmitz的案子也跟著T的消失而石沈大海,沒能查出什麼結果。媽的這根本是丟我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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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恰如前述,這場不了了之的刑案卻意外為Shepresa與Mike Morant的母子關係帶來新生的契機。Mike主動與母親聯繫,二人試圖修補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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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想起來,我還是太天真了......」Mike Morant苦笑。「我想,我的母親終究也是常人無法理解的。為什麼我會有這樣的母親呢?又為何,有這樣的母親的我,竟會如此平凡呢?」他臉上淚痕縱橫。我幾乎能感覺那淚水的鹹腥與冰冷。「開始時她給我的感覺也很好。她有誠意,我感受得到。但後來卻又逐漸疏於聯絡......不,不是,我不會期待能和她彼此享有真正的親密;我們從未擁有過那樣的時刻,即使在我幼年時也是如此。我沒有不切實際的期望。但這是怎麼回事?後來我想,我自己也有部分責任,因為我長大了,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忙......我並沒有認真思考過她的期待。我原本以為她也就是在忙著做研究,忙她的忒瑞西阿斯計畫......」Mike雙手掩面,終究抽泣起來。「她寧願試著去和她的殺人鯨講話,卻不願意跟我講話嗎?......我想要的,不過就是......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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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ke Morant表示,Shepresa顯然愈來愈忙於研究工作,消失的時間愈來愈長,即使他嘗試與她聯繫,卻總是找不到人。這使他修補母子關係的希望再次落空。當然,當時他完全不可能知道,母親竟是獨自身陷於那樣的「狀態」之中。Shepresa已騎虎難下,她的忒瑞西阿斯計畫誘使她隻身涉險,而她的熱情與偏執則使她做出了難以想像的極端行動,甚至蓄意欺騙了整個研究團隊。事實上,當時她並不僅僅是透過發聲器以波形、頻率等變項試圖模仿,或再製虎鯨的語音而已──2251年,她首次秘密訂製了以虎鯨大腦語言區為藍本的類神經生物,將之**植入自己的中樞神經**,並輔以特製神經元連接自己的聲帶、耳內聽細胞與大腦聽覺區。
**她自己當了白老鼠。她打算親自和虎鯨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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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真正知道她決定這麼做的原因。起初,也沒有任何人發現此事。「那年冬天我和初戀女友分了手。」Mike Morant接續述說:「聖誕夜我喝得爛醉,福至心靈撥了通電話給母親,居然接通了。她說她可以給我20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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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這麼巴巴跑到她的實驗室。一個街區外尚且亮著兩棵大聖誕樹,無數閃亮的全像投影如雪花般漂浮在空氣中,路邊一隊隊笑鬧著的年輕人和唱聖歌報福音的小朋友們......但不知為何,實驗室門口一片漆黑,街燈故障,青白色微光彷彿一場將散未散的霧。
「我的母親在黑暗中向我走來,她看著我,視線卻閃爍不定,彷彿穿透了我的臉、我的眼睛。我第一次在她面前失控,質問她為何忙著和她的動物溝通卻不想跟我說話。我崩潰大吼,說,我知道那些虎鯨是你的孩子,但我同樣也是你的孩子、你的親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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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了些很奇怪的話......」2270年2月,我陪同Mike Morant重回現場,於事件過後整整19年再訪Shepresa團隊位於美國西岸華盛頓州橡港(Oak Harbor)的實驗室。實驗室建築本身已遭廢棄,原先屬於虎鯨、連通著北太平洋的大池已被抽乾,自上方俯視,落葉與塵土於其中靜止,細雪正緩緩沉降,像一個因過度清寂而橫遭中止的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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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心不在焉。她喃喃說,說話對人很重要嗎?愛或親密,對人類而言很重要嗎?......**人們一直在索求著的,到底是什麼呢?**......」四下寂靜,我們空洞的腳步迴盪於空間中,水光在Mike Morant的瞳孔中無聲明滅。「然後,就在那彷彿籠罩著全世界所有暗影的街邊,她伸出手撫摸我的臉。但我幾乎打了個寒顫,因為那指尖如此冰冷,全無體溫,幾乎完全不像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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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包不住火。半年後事實遭到揭發。Shepresa 已完全變了一個人。她的外在形體維持原貌,但長期植入的,仿虎鯨大腦的類神經生物顯然已侵入並重組了她原本的中樞神經。她已離人類愈來愈遠。她能發聲,但語音或句法本身已無意義;她能說話,但說出的卻已不再是人類的語言。再沒有人能聽懂她、真正辨識她的語意。少數時候她或許能說正確的英文或中文,然而僅限隻字片語。但當研究夥伴以先前的「虎鯨39種語言基本模式」為藍本試圖逆向理解她時,卻也並不成功。(弔詭的是,那不正是Shepresa本人的研究成果嗎?)已無法與人溝通的她無疑已完全失去了領導團隊的可能性。然而研究人員卻發現,Shepresa顯然與她的虎鯨寶寶更親密了──她時常在船上,在大池岸邊,或貼近池底連通道玻璃凝視著牠們,透過擴音器對牠們發出既尖銳又溫柔的吟唱。而虎鯨們也明顯有所回應:牠們或者群聚在她面前,或者在船舷旁迴游繞圈,或者以規律的噴氣與跳躍譜出節奏、海水與浪花的鼓點;或者應答以同樣溫柔而聒噪的語音......
沒有任何人類能再和Shepresa說話。但也沒有任何人類會懷疑,她正在與虎鯨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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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人預料,當初被眾人寄予厚望的**忒瑞西阿斯計畫**竟會以此種方式收場。2252年9月,Shepresa 與虎鯨「交談」的畫面正式曝光,立刻引起轟動,躍登全球頭條。全世界為此陷入混亂與瘋狂。媒體逕以「瘋人科學家」、「鯨女」、「能和鯨豚說話的人」稱之;談話性節目全炸了鍋,社群網站沸騰熱議,評論家與學者們紛紛發表長文,而各國領袖則在輿論壓力下被迫回應。「這是斬釘截鐵的重大事件。」精神分析學者、哲學家兼文化評論人 A. Chufurst如此述寫:「七百年前,哥白尼將地球從宇宙中心的神壇上踢下;三百多年前佛洛依德則摧毀了人以自己的理性與意識為絕對中心的錯覺。這是人類史上的兩次重大認知革命。而現在,Shepresa 跟隨達爾文的腳步,再次無情毀棄了『人類為地球中心、萬物之靈』的妄想,接力完成了人類史上第三次認知革命。身處於一鉅變時代,歷史巨輪轟然前進,所有合格的文化與政治領袖,都必須對此做出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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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算是忒瑞西阿斯計畫的成功嗎?客觀上我們很難如此認定。然而時至今日,我們也不再能知曉Shepresa心中的真正看法了。她拒絕受訪,同樣拒絕與任何人溝通(一如她童年裡那長達七個月的沉默?)──事實上,這兩項任務對她而言已力有未逮。她和她的鯨寶寶們的親密時光也並不長久──侵入的類神經生物很快開始破壞她中樞神經的其餘部分;病症以一種類似漸凍人混合阿茲海默症的方式蠶食了她的生命。2252至2254年間,逐漸喪失記憶、失去生活自理能力的Shepresa接受了共計八次奈米機器人手術,試圖清除在她體內與其自身中樞神經嚴重沾黏、綰合,爬藤般交纏共生的仿虎鯨類神經生物,然而終究失敗了。2255年4月,Shepresa 死於西雅圖華盛頓大學附設醫院,得年僅49歲。而陪伴她走過最後時日的,依舊是她的兒子Mike Mora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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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遺憾的是沒有再和她說話的機會......」Mike Morant哽咽起來。「但無論如何,我感激那段最後的日子。我甚至不曾認真考慮過她疾病的進程。我有點逃避吧?但......那算是疾病嗎?不,那是她的瘋狂、她的偏執、她的信仰,她自己的選擇。她沒有病,她只是做了和一般人不一樣的決定。而且我們當然也不會知道接下來會怎麼發展......這世界上還沒人得過這種病不是嗎?」無疑,在這位傳奇科學家與她的獨子Mike Morant的最後時光裡,外界的紛擾對他們已不再具有意義。熱議持續經年,討論方興未艾;學術界與科學界姑且不論,因應此一事件而生的社會運動、政治倡議,甚至新興宗教如雨後春筍般出現。隨時有人為此自殺,隨時有人因此獲得重生的勇氣;甚至有激進倡議團體主張,動物與人類心智的混種結合才是人類心智演化的必然道路,是最終且必然的結果。然而喧囂之間,我們甚至無法確認,在生命中的最後時光裡,Shepresa是否真正「知道」這些因她而起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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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記得那天......」2270年2月,北太平洋東岸,橡港冬季,我與Mike Morant已漫步至海邊。潮浪來回,狂風呼嘯,暴雨般嘈噪的回音,水與浪在近處粉身碎骨,而遠處,隱沒於無光中的夜海正以純粹無雜質的聽覺向我們展示著大自然龐巨的力量。「那天清晨時分,我似乎心有所感,突然驚醒,發現病床上的母親已自行坐起身來,空洞的眼瞳正凝視著窗外某處。我感覺她似乎想看看外面的什麼,於是慢慢扶著她走過長廊,來到盡頭面光的落地窗前......」Mike Morant形容,那是個清冷一如夢境的清晨,窗外雲層高而厚重,然而天光雪白明亮,樹與樹的枯枝構成了美麗的抽象圖案。他攙扶著母親蹣跚步行至窗前,看她側臉將耳朵貼上窗玻璃,像是在專心傾聽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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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沒有任何聲音。但我隨即知道了答案──那是一架孤伶伶的飛機。
「很奇怪,我已經看見了那架飛機,但我的母親似乎並不想**看**。」夜海轟鳴中,Mike Morant呶呶述說。「她只是持續在聽著它。聽著那些我不可能聽得見、不可能聽得懂的。我心裡想,難道那和虎鯨的語言類似嗎?我看見她臉上露出微笑,雙頰酡紅,如癡如醉;像是被某種此生從未親歷的,無比巨大的寧靜與幸福感所淹沒......我忽然想起了她一提再提的,那位兩百多年前的劫機犯,那曾經『啟發』了她的Richard Russell......」
‧
> Rich:我準備降落了。我會先翻滾幾下。成功的話我就會開始下降。今晚就這樣了吧。
> 塔台:Rich,如果可以,請儘量把飛機貼近水面。
> Rich:我有點頭暈。哥們,景色變化得太快了;我想好好看看它們,享受這一刻。一切都很美,但如果從另一個角度看,它們就更美了。
> 塔台:你能看清楚周遭嗎?能見度還好吧?
> Rich:很好,沒問題,一切都非常清楚。我剛才還繞著雷尼爾山飛了一圈。太美了。我想剩下的油還夠我飛到奧林匹克山去看看。
> Rich:我不知道該怎麼降落。其實我根本就沒打算降落(I wasn’t really planning on landing 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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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正是29歲劫機者Richard Russell最後的遺言。250年前,於黃昏的天空中獨自漫遊75分鐘後,西元2018年8月10日夜間約9點20分,Richard Russell與他的螺旋槳小客機於西雅圖近海普吉特灣海域一荒島上墜毀。該小島全無人煙,是以除了駕駛者本人如願喪生之外,並無任何人員傷亡。那是北太平洋東岸的夏季,西雅圖的黃昏時間漫長,於白日與黑夜間曖昧的交接地帶,空氣與流動的雲彩折射了高緯度地區的稀薄陽光,致使天色絢麗多變一如一場未境的幻夢。Richard Russell不會知道他此生最後的航行如何影響了一位生於二百多年後的小女孩,更不會知道這位特立獨行的小女孩如何改變了人類的文明發展。「飛機消失後,像是過了很久很久......」Mike Morant說:「她回過頭來,對我說了此生最後一句話......」
「她說什麼?」
「我當然聽不懂。」Mike Morant微笑,無限神往。「但她重複說了好幾次,所以我手忙腳亂把它錄了下來......」
「那是什麼?」
「我愛你。」
「什麼?」
「『我愛你』。意思是『我愛你』。」海水在遠處轟擊著礫石海岸。Mike Morant已熱淚盈眶。我看見無數細小的雪花,或雪花的幻影在他眼中緩慢融化。「那居然有意義......我事後把錄音拿給研究人員聽......他們查了論文,告訴我,那是虎鯨語言裡的『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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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是Shepresa最後的遺言。2255年4月18日,在說出那句話之後,一代傳奇科學家、鯨豚專家兼動保人士Shepresa 面帶微笑,平靜中止了呼吸。說話對人很重要嗎?愛或親密,對人類而言很重要嗎?人們持續在索求著的,究竟是什麼呢?我不知道;我相信古往今來許許多多人們,也不曾知道。然而我似乎能夠親見那個場景:醫院窗前,雪白的寂靜,一架不知何來的飛機,一段失去了終點的漫長航行。「**未境的夢想,無法付出的愛**」。我彷彿看見她心中那位在西雅圖絢麗多變的黃昏中孤獨遨翔的青年。青年未曾死去,他以另一種方式活了下來;而我們終將在這個被Shepresa改變了的世界裡繼續自己的生命之旅,像一隻永不落地的鳥,像一架孤獨的飛機。
#再說一次我愛你
#零度分離
【書介】
「人,真是一種對神蹟成癮的生物嗎?」
華文版《黑鏡》,AI末世的「類神經生物龐克」
一部盪氣迴腸,重新劃定小說疆界的小說
‧
《零度分離》以探索將「類神經生物」植入人體改變行為模式、與「愛」相關的思索辯證為兩大主軸,敘寫人類(或非人類,或其他物種,或AI)置身於時間洪流中,如何解剖自我與存在的虛妄性。整部小說讀來既是溫柔旖旎,又見深刻荒涼。
‧
小說中虛構一名為Adelia Seyfried的未來作者。
她精選議題,深入調查採訪,撰寫了六則深度報導,收入一名為「零度分離」的訪談錄中。
書中不但置入虛構的未來名人推薦序,更虛構後記、虛構作者與其他未來人的對談;形式特殊。
〈再說一次我愛你〉中,沉迷鯨豚研究的專家Shepresa裝置類神經生物,蛻變為人/鯨混合體;
〈夢境播放器AI 反人類叛變事件〉則講述夢境播放器Phantom以不可思議的方式發動人工智能叛變,事敗被剝奪高階運算,永遠深埋地下。
〈來自夢中的暗殺者〉敘及醫師陳立博偵知一患者夢境中的不法企圖而先發制人,以夢剋夢,成為「史上最後一位良心犯」;
〈餘生〉裡台灣影星郭詠詩與日本導演松山慎二陷入愛河,入戲太深,不知所終。
而〈二階堂雅紀虛擬偶像詐騙事件〉則描述日本婦女癡戀虛擬偶像不能自拔,甚至拋夫棄子;
還有〈霧中燈火〉述寫發生於二十一世紀中葉的一場神秘邪教集體自殺案件,並延伸至對靈魂的質疑與叩問。
全書銳意創新,張力十足,情節曲折,敘寫流暢,允為科幻小說里程碑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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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的事件、難以靠近的心智、不可思議的犯罪(不可思議到,連「罪行」究竟為何都是個難題),而總是停留在那個不可能處。他走到想像力的邊界,邊界之外了。這一直不是容易的事,猶如潛進了無意識的領域,回返,並記得且說出,他做到了。
──朱嘉漢(小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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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力量能打破人心與心之間的距離,讓六度分離成為零度分離呢?從六到零的距離,是不是就是一整個宇宙?還是其實,只是我們意識的幻象?
伊格言在《零度分離》一書中,實現的就是這樣的,創造的力量。
此書終將在歷史留名。
──黃健瑋(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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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繼《噬夢人》之後的野心之作。私心認為,入選二○一九年年度小說選的書中首章〈再說一次我愛你〉是台灣當年最好的短篇小說......《零度分離》最後,那位神祕的Adelia Seyfried像一個埋伏暗處已久的殺手,身份揭露時,幾乎給了我致命一擊。我知道這本書還有後續,如此,更令人拭目以待了。
──張貴興(小說家)
清晨爽利換主持 在 黃子佼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再見!
再見了 我的兒子...
本來是昨天深夜要發文的
圖片文字準備好一直卡住
怎麼發都只是顯示發文中
決定睡覺醒來再看看狀況
結果起床後它還是沒處理
決定重寫圖說再重發一次
然後就順利發出這些回憶
而今天早上我是自然醒的
時間,竟然就是牠離開時
也許牠希望在陽光下告別
所以在半夜發不出的一切
就讓我自然起床處理完畢
!回憶!
再見!我的柴犬黃元氣
我的兒子元氣寶貝元寶
元氣老爺,不用辛苦了
本篇很長請體諒再來看
請慎入內有大量的洋蔥
我多半傳遞勇敢正能量
這回讓我用力悲傷一次
圖片多影片長還請包涵
都是手機的資料夾裡面
本來還在等時機整理的
我兒子元氣生前的萌樣
還有照護牠的過程分享
終於我也遇到這一天了
過去我驕傲我家裡的狗
黃元氣/柴犬:很聰慧
懂事可愛偶爾鬧小脾氣
但多半很快氣消而搖尾
我也很少因為牠而生氣
就算氣也很快被牠融化
彼此都是不計仇的個性
就這樣相處了18年多
一生不亂吠不咬人的牠
在家出門都便溺在報紙
真是我的驕傲我的幸運
現在我只能說謝謝元氣
我曾經養過的一條犬子
我人生第一個親人兒子
在上周五早上離開我了
當天助理趕來帶牠火化
抱歉我今天才公開此事
每每看到身邊朋友狗走
都會發文紀念讓人感傷
沒想到終於也輪到我了
抱歉打擾大家請多包涵
特此冷靜的來回憶過去
我的元氣寶貝我想你了
2000/12/21
出生後被電視台員工買
做我TVBS-G節目
元氣唱片行的主持助理
在棚裡跑來跑去極乖巧
幾個月後我們仍不太熟
我一個人住多年怕養狗
超明白那會是一生責任
幾個月後我已考慮再三
大家都鼓勵我帶回家養
更是培養好默契的方法
於是從尿在報紙開始教
工作空檔回家就近觀察
一起關在陽台練習便溺
差不多學會就進屋實驗
直到完全搞定一起生活
牠就這樣在2001起
進入我的家與我過日子
多年來更是一起同床睡
就這樣竟過了18年多
朋友情人家人來來去去
名利工作高低起起伏伏
只有牠一直都在我身邊
這份情誼絕對無法超越
這個緣是一輩子說不清
有一年我幫牠辦慶生會
那時親友的狗一起來玩
超級熱鬧但卻井然有序
我觀察牠不會欺負別人
甚至像主人一樣輪流走
如主持人般不疏忽各犬
那一回我印象非常深刻
驕傲的GOODDOG
我常拍牠做了各種紀錄
牠當時在電視繼續露臉
所以有小單元會做播出
甚至出了書:早安元氣
但後來我和牠淡出螢幕
感情一路繼續相依為命
而因為眷養了牠的關係
2001年前我的過年
都是猛起來放假去旅行
一去就是十天甚至兩周
但自從有了牠在我身邊
我都只敢旅行2-4天
雖有狗保母可安心託付
(謝謝雅惠以及貝貝)
牠也很開心能去夏令營
(前往保母家的代號)
但我玩的總是不太心安
還有一度勤跑大陸出差
某次行程高達七天以上
但那是為了工作不得已
不想讓工作人員太為難
而如果是我可以控制的
所謂私人旅遊的行程時
我都願意為牠早點回家
2-4天真的是極限了
過年更是18年無長假
因為保母過年也要回鄉
雖然保母願帶牠去南部
我不捨讓牠去新的環境
所以過去18年農曆年
我們每天都黏在一起了
牠也沒住過一天狗旅館
萬不得已生病要住院時
我也盡量讓牠快快好起
帶牠在家裡我親自照護
有陣子我日子比較混沌
其實家裡環境相對髒亂
牠掉毛時我也懶得清理
一起睡覺的床單或被子
也總是超久才清洗一次
那時候真是標準的狗窩
謝謝牠也從來不會嫌棄
愛牠的互動之一是洗澡
十歲前我都自己幫牠洗
家裡還有特製的吹風台
但真的每次都是大災難
浴室在洗過後都是毛髮
十多歲後我工作更忙了
也想開了應讓牠多享受
於是物色了一間寵物店
很幸運遇到好的美容師
(謝謝蘭欣一路疼惜)
待牠如己出細心又貼心
我們也隨她一起去創業
牠還是廣告看板上的狗
慢慢牠開始有點年紀了
走在地板上會慌張路滑
我家開始狂鋪大塊地毯
所謂美感根本不重要了
一塊一塊銜接牠的動線
盡力讓牠可以安穩跑走
多年來牠很少出去玩耍
但河邊海邊公園都去過
各類玩具零食也沒少過
身體健康偶爾有點疾病
例如天生後腿骨的問題
或是撞到頭導致腦震盪
頭上還長過小顆的肉瘤
甚至誤食巧克力送急診
那些日子我也都熬過了
牠很爭氣地都康復順利
是不讓主人太擔心的狗
一路開心過日子到前年
那一年牠半夜開始繞圈
會對空鳴叫非常久時間
醫生說是老年癡呆退化
但多數時間都頗為正常
秋天時我搬新家入厝後
剛來時牠當然努力適應
我重新讓牠試試沒地毯
是否能走路盡量別怕滑
看似安穩的一個多月後
某天我在臥室被哀號吵
出來發現牠趴地動不得
還已經驚嚇到尿了一身
我擔心又是撞到腦震盪
但狀況幸好沒有啥大礙
直到冬天牠真的倒下了
診斷是天氣冷小中風了
但剛好是尾牙晚會季節
17-18年整個冬天
我幾乎天天都出門上班
但我想24小時陪著牠
在家也陪睡地上看著牠
睡眠開始都是斷斷續續
因牠無法主動上大小號
喝水進食都要用針筒餵
白米水與混藥的白開水
所以當時天天租保母車
還跟朋友調度了娃娃車
(謝謝六月夫婦等人)
當我人在台上主持尾牙
或是在攝影棚進去錄影
或主持出席許多的活動
牠其實都在後台臨時窩
大飯店多半不給帶狗進
牠就在車上等著我下班
我的工作人員都辛苦了
(謝謝沛筌侑侑等人)
一分一秒都不能有差池
當然還要抽空回診觀察
當時從眼科再去照斷層
還有主治大夫醫院複診
有段時間狂跑三家醫院
18年整個農曆年假期
我除了去耿如家吃一頓
完全沒有半場朋友聚會
當時我真的好怕失去牠
養狗的朋友都要我準備
某一天我抱牠在沙發上
認真問:還想再陪我嗎
如果想,我們一起努力
牠眼睛咕嚕咕嚕看著我
當然我不知道答案是啥
但元氣就是這麼的元氣
幾個月後牠就奇蹟好轉
就這樣又可以站起來了
當然走路會不穩易跌倒
所以無法在家開放行走
從牠倒下的那一天開始
早已重新調度客廳裝備
包括舊床墊派上用場了
挪出一區放娃娃的柵欄
偶爾帶牠去對面公園逛
多數是坐在娃娃車溜噠
也會扶牠在草地土上走
但真的隨時都斜歪跌倒
有一次坐娃娃車去微風
我一轉身牠起身掉下了
但卻毫髮無傷也是奇蹟
好長的日子我睡在地上
淺眠顧著動靜隨時陪牠
後來是客廳沙發或軟墊
甚至也睡過牠的狗窩裡
想起來真的相當不容易
夏天涼風從陽台吹進來
則會抱牠在沙發補個眠
那種幸福感我一生難求
2018熬過年初之苦
但這一年實在老的很快
如一隻眼睛慢慢退化了
大小眼的牠還是好可愛
一點都看不出已18歲
但腿也越來越不易站久
諮詢復健方法採買道具
和耿如也常常在想辦法
換更好更適合的軟墊窩
布置要舒服但牠活力旺
不時都會被抓破或撕爛
還要黏縫隙以防滲尿臭
從膠帶到卡點紙到布類
她發揮藝術家的創作力
一直找尋更適合的媒材
保持牠的小窩乾燥清爽
維持牠一定的生活品質
也怕踢倒或撞到硬狗盆
陸續選購換了至少四款
牠會因站不久而伸起腳
太高太矮也是要考慮的
亦開始必須幫牠用尿布
以免腳無力趴著便溺後
會沾滿一身太沒有尊嚴
並搭配用尿布墊鋪滿窩
但力氣大的牠偶會掙扎
所以回家常看到滿窩屎
真為牠的實力哭笑不得
去年我貼了很多相關圖
包括耿如回家狼狽清理
還有監視器的輔佐監控
但開門那刻真的像開獎
屎尿在尿布就安全過關
但可能要去浴室洗屁屁
如果溢出來再沾了一身
就要馬上去幫牠洗澡了
最高紀錄一天沖了三次
因為剛洗完牠又沾到了
一路感謝醫生各類建議
包括後來也幫牠買衣服
(從小排斥我不勉強)
起碼沾到屎尿的不是毛
可以讓牠再舒服一點點
2018年的年中開始
我家浴缸發揮最大用途
搬家近一年使用率激增
洗衣機也需要天天運轉
毛巾狗衣每天都在換洗
也在工作室佈置狗窩2
如果我和耿如行程太密
就派我新助理在那陪牠
把屎把尿需要時刻關注
最害怕的秋冬季節到了
晚間清晨不能又冷到牠
家裡暖氣24小時開著
開放式客廳暖氣不夠用
還放小台的在牠窩上方
但沒想到還得了結腸炎
天天拉肚子必須換藥吃
本來健骨的中藥換整腸
不能一次補太多負荷大
結果終於不再拉肚子後
牠的後腳也越來越萎縮
不太能回到之前的狀況
因為牠從可以站起來繞
用下巴頂著窩的軟墊牆
咕嚕咕嚕的大眼看我們
到漸漸完全已無法站立
但前腳能非常用力掙扎
牠一心就是想再站起來
偶爾還真的會讓牠成功
但可能之後又倒在某處
哀號需要我們出手相救
那種毅力真的充滿能量
只是掙扎讓前腳都是傷
甚至嘴角或是眼睛刮傷
我們又開始找嬰兒手套
或是襪子想辦法讓牠穿
努力減少一點摩擦機會
此時完全無法自主吃喝
我們要不時扶牠去進食
或是用手一顆一顆餵牠
來來回回也一直在洗手
但牠精神食慾真的挺好
而嘴巴雖然越來越異味
但牙齒卻健康的不得了
半夜嚎叫中氣十足擾夢
但我一年多來斷斷續續
起來探看或是換換尿布
甚至一邊打瞌睡邊餵水
熬過習慣後也哭笑不得
因為餵食餵藥更加麻煩
每天我也開始更早起床
從提早一小時來照顧牠
到這陣子需要90分鐘
叫牠清醒或誘導牠吃喝
我們才能準備出門上班
有時吃完馬上接著便溺
轉身放下包包整理狗窩
再換尿布墊與尿布之後
當然也已經遲到延誤了
隨時都有意外的每一天
忘記不知為何開始改叫
元寶(元氣寶貝縮寫)
迎接12/21的生日
但回想起十八生日前後
這幾個月確實老得更快
眼神從靈活的躺著看我
到變的空洞也都很合理
更不可能再等牠來親親
另一隻眼也要隨時挖濃
身體要不時翻面防褥瘡
一切都還算穩定上軌道
我也順利度過尾牙季節
迎接農曆年安排了聚會
把去年沒約的都補回來
過去一年多的工作空檔
都是維持6~8小時間
我或是耿如要返家一趟
過年聚會當然比照辦理
玩到一半要換地方之前
我們要回家先去看看牠
謝謝牠也乖乖的很穩定
除夕我更是24小時陪
那是我倆第18個除夕
但那幾天嚎叫次數少了
開心用餐的情緒變淡了
有一晚三口一起睡客廳
就是有一點點的擔心了
年後11日帶牠去複診
其實從8日那一天開始
牠的食慾更明顯的減弱
醫生觀察給了一些意見
總之就繼續陪牠養老吧
自然老化已經比病痛好
15日早上我九點起床
牠如常在狗窩微微哀叫
我開始照舊試圖餵食牠
沒料到才開始餵沒多久
牠開始有一點騷動異狀
是我從來沒看過的樣子
我驚呆之餘只能抱著牠
無能為力但我心裡有底
然後牠斷了最後一口氣
我試圖人工呼吸做急救
但牠當然已沒有了反應
2019/2/15的
早上九點多黃元氣走了
我這一生認定的大兒子
定格在頗有精神的表情
是牠留給我的最後樣貌
而不是奄奄一息的倦容
我當然不可置信的呆著
我甚至想過跟牠一起走
當年,我能勇敢走過來
都是因為要起來照顧牠
無法耽溺在憂鬱的世界
所以牠是我重生的原因
我想永遠永遠在牠身邊
所謂名利根本都是浮雲
只有牠的陪伴真真實實
18年完全無法複製的
我瞬間喪志到無底深淵
但正能量理性喚醒我了
我要好好送牠與謝謝牠
九點半我才去叫她起床
告訴她這個遺憾的消息
然後我才不可控的大哭
一邊開始聯絡助理處理
低調的請愛狗的她幫忙
十點半助理帶牠去火化
兒子的肉身與我永別了
我們捨不得的一直抱牠
聞牠身上臭臭香香的味
看牠定格充滿回憶的臉
但恭喜你可以更自由了
GIVEME5跳火圈
握手跑跳搶玩具都可以
其實拖著老軀一定辛苦
很想起來再走走跑跑吧
現在元氣寶貝終於解脫
我一邊不捨一邊祝福著
耿如更是再一次的呼喚
要記得投胎到她肚子裡
當我們的孩子你願意嗎
十點半我們送走了元寶
互相加油打氣給予力量
決定不想叨擾驚動外界
火速各自準備出門上工
深呼吸與擁抱收拾心情
努力安穩地把工作做完
擇期再公開這一個故事
以及生前我還沒貼的圖
這些圖你們終於看到了
但我感傷的是最後一貼
以後沒有新的元氣照了
去年決定少出差出遠門
前年一個月飛7~8趟
去年下半年只2~3趟
而且多半都是一日來回
如果要過夜我多數推掉
這一切都是為了多相聚
每次出差訊息給耿如時
我都會寫我想你們母子
她也會拍合照在家等我
那表情真的萌又很療瘉
家裡堆滿濕紙巾紙尿布
家具都要配合牠的狗窩
過去一年多牠倒下以後
我們也無法邀客人來玩
尿騷味再怎清也難免有
但這都是最甜蜜的負荷
而後來嚎叫越來越大聲
我隔壁今年才要搬進來
年後才剛剛開始在裝修
曾擔心未來會不會擾鄰
沒想到牠貼心已經走了
十八歲~就當牠去留學
長大了該有自己天地了
有些巧合真的非常奇妙
年前最後一次複診那天
剛好是我和耿如一起帶
(多半我們輪流抽空)
那天還拍了一家三口照
牠微笑的睡在我的腿上
確實是超棒的一張照片
接著還去剪了指甲修毛
因為後來無法站立洗澡
牠也好久沒去做點美容
還有最神奇的是前一天
前一天早上我難得夢牠
牠在夢裡可以走路便便
前一天下午我餵他吃飯
拍好長的影片給耿如看
可愛的樣子不像18歲
甚至趁牠舌頭稍微靈活
還硬是邀請牠親我幾下
前一天的晚上我工作後
回家還把牠帶下樓開會
雖牠一直在娃娃車休息
但當天開會的一位成員
就是當年製作單位裡面
為節目而買回牠的那位
也算最後有出門了一趟
前一天,滿滿各類互動
前一天~是西洋情人節
是不是牠留給我的訊息
謝謝你那麼靈性又貼心
最後餵食的那一個早晨
牠一邊吃一邊發出聲響
回想起來應該是說話吧
雖然我聽不懂但我心領
且牠走的時候頗有個性
大眼與張嘴也像在燦笑
過程沒折磨自己與我們
謝謝醫師的安慰與祝福
總是給予許多新的想法
或理性的養老養生建議
讓牠與我們妥善的結緣
18歲又56天的身子
能保持這樣真的超奇蹟
是牠也是主人的幸福啊
走的那一天是上星期五
冥冥中覺得都是好安排
如果牠真的終究要離開
我當天有佼心食堂直播
來的是四位搞笑的高手
包括熟悉的後輩黃豪平
我不必太擔心直播效果
下午電台錄三集的存檔
剛好都沒有客座的嘉賓
讓我只面對音樂免聊天
傍晚北門彩排燈會表演
壓力很大但是熱愛的事
讓我可以忘記一點離愁
這一天的離開對我來說
因隱匿消息需壓抑情緒
卻也相對不是太過困難
我還抽空回家整理東西
睹物思人我真的很害怕
我一定要冷靜火速處理
只留下牠的手套與帽子
我想再聞幾次牠的味道
耿如當天舞台劇要首演
這工作真的相對很辛苦
(妳好棒!妳辦到了)
元氣現在可以跟著我們
牠會一起直播看舞台劇
我們不能讓兒子失望啊
去年在牠狀況還可以時
感謝六月時耿如的建議
讓我們有機會拍一組照
我與牠加上她與她的狗
彷彿是一家四口總動員
大隊人馬勞師動眾外拍
還回生活十多年的舊宅
拍下珍貴的完美的回憶
替代牠無法看到的婚禮
但我必須很理性的回憶
這陣子牠的眼神更空洞
只剩一眼靈活轉動的牠
看來越來越不認識我們
只是努力活著維持視線
癡呆的狀況應該挺嚴重
另一隻還需要常常清膿
以後拿棉花棒我會想牠
離開的這幾天有點難熬
除了若無其事的工作外
朋友聊天當然會問起牠
我也都如實的告知對方
但我自己的食慾很不振
也很怕自己一個人在家
該跟牠問候時我也照舊
早晚都會跟牠說一點話
然後自己時間變得好多
因過去一年多以牠為主
公私生活隨時急著回家
太晚回去都很心虛愧疚
這陣子每天甚至要花到
至少早晚共3個多小時
引導餵食或是清理狗窩
無法一心二用做其他事
突然時間大量被空出來
週日早上拍戲提早收工
我就在工作室整理東西
再隨意放空到處逛逛後
活生生隨興放逐五小時
才去接耿如舞台劇下班
如同週六晚上我唱商演
也開車去接她下班回家
暫時無法自己回家面對
不需回家看護時間超多
週日站在書店看旅遊書
前一秒還是如往常羨慕
望梅止渴是長期的狀態
下一秒突然發現不對了
我現在隨時可以出發啊
根本不用如早年找保母
保母有空才敢規劃旅行
也不像近年要全日照護
不敢旅行不敢長期出差
現在行程天天可以鬆綁
甚至可放年假長途旅遊
但如果問我要選哪一個
我會選每天回家看到牠
即使每次過年都不渡假
仍喜歡相依相偎的日子
是旅遊無法替代的日常
49天後我會帶你歸土
讓你灑到土地回到自然
無論未來你的決定是啥
我和媽媽都會永遠想你
謝謝你元氣寶貝,再見
本相簿多是些未公開的
也多是養老時的記錄照
過往的可愛影片照片在
2011後~2015
http://mickey330.pixnet.net/album/set/565776
2015後~2018
(含部分生病後的圖)
http://mickey330.pixnet.net/album/set/5185596
清晨爽利換主持 在 路過 CarGo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浪跡天涯的學徒 01
從2007年正式進入餐飲業廚房從業人員後,我的臉書上關於中的工作經歷就寫著浪跡天涯的學徒。
先說說關於我是個怎樣的人,2002年大學畢業後,我算是蠻順利的推甄進入兩所私立科大研究所,在研究所期間自己去上了西點烘焙、咖啡、調酒等課程,第一學期結束,雖然學業平均90UP可以有獎學金,我卻決定去當個學徒,可惜的是桃園那時候甜點不多見,我就選了桃園蠻知名的義大利餐廳去應徵,記得主廚出來的第一句話是『我沒有用過女生而且你還讀書這麼高,時薪68做不做?』,於是我就開始上班,中間空班的時間,我都請師傅讓我煮員工餐,那時唯一可以自己根據冰箱中的邊邊角角煮出一到料理的時候,也藉這個機會讓主廚能給我建議,於是很幸運的我可快速地可以站上爐台也能設計幾樣菜色,其中還很開心有主廚給我他飯店多年來的祕笈一份,礙於沒有進過飯店工作所以一直沒有好好閱讀。
突然在第一次餐飲工作的半年後,研究所的同學某企業副總突然跟我提起,如果想開自己的店,這樣一個小時68是沒有希望的,他要給我一份台幣5萬,人民幣還有2千生活費的台灣幹部缺,我就這樣拿著機票飛去了東莞當台幹,但是完全沒有接觸過五金車床業,真的很吃力,我想吃力的點完全就是一個沒有興趣而我又是個不會像金錢低頭的蠢貨,於是半年後我就回台灣了,休息了三個月後,卻接到一通電話需要我去幫忙,又因此意外的踏入政治圈,人真的在年輕時若能意志堅強找到自己想要的又能被家人認可,真的會順遂很多。在此鼓勵家長們展開心胸擁抱自己小孩的夢想,可以問他們對於夢想需要什麼的元素而去學習成長,一昧的讀書會像我一樣有點茫然,且當選定方向時會受到家人的不解,如同我們餐車都要到倒閉了的尾聲,我的家人才願意過來看一下,給自己的小孩有發揮想像跟去挑戰的機會,在旁邊鼓勵而不是打擊信心會讓孩子過得更好,我相信有自信的人,會走路比較有風唷!就像布丁常說的『大吉缺乏愛的鼓勵,所以每次大家說好吃,大吉就會爽翻天。』。
於是在政治圈工作了一段不短的時間後,雖然工作內容與未來展望非常的有趣,而且我也玩得很開心,但有時候政治就是種妥協與交換,尋找的從來都不是對未來方向最佳解也不是對人民的最適解,而是對於自身最有利解,對於我來說感到不舒服而就此離職,離職後也茫然,試著回頭尋找公關行銷的產業,卻發現政治圈的背景很不吃香,一個月內近200多份履歷無人回覆,內心糾結錯愕為何連個行銷助理都沒希望,我可是當過全台北中南現場連線遊行活動的舞台總監,寫過夭壽多活動案,跟過多少大咖政治人物,連政黨尾牙主持人都由我上陣,答案是都是屁!失業的期間是個奇妙的過程,人真的需要完全的去面對過去然後沉思,思考著我的過去有什麼讓人真的記得,才發現每次活動結束同伴們辦的派對上,我總是偶爾露著兩手準備食物,得到的回應是『我都不記得妳辦過哪些活動跟案子,但我記得上次我吃到妳煮的那道菜很好吃。』,就這樣我走向了不歸路,設定在兩年後我想要去澳洲打工度假挑戰國外的餐廳為前提,我就去找了當時小巨蛋對面很有規模的美義式餐廳。
在美義式餐廳中一開始的時薪90元晚班都要到十二點才結束,有特別節日活動還會到3或5點的清晨,我發現白天班有份工作是幫全區備料那個非常吸引我,跟主管溝通後他們的要求是我必須全區都走過,冷台、炸區、炒台、煎台、主菜區,才能跟他們要求換早班,我喜歡有方向的感覺,雖然沒有餐飲學校的背景但是熱情真的很重要,我用三個月時間加速、加速與再加速,達到換班的要求,但是到了早班又被要求再走一次,但這次就輕鬆點兩個月,連早午餐台都過關了,於是順利地到了全區備料台,一個人要如何在八小時內完成19-27樣備料給200人的工作很刺激,瞬間可以開啟全面動能把今日工作流程讀過並且在腦中演練一次,我記得我應該一個月後就能在下午三點開始打掃工作區,甚至清潔了從未有人打掃的冰箱與烤箱,悠閒地可以幫忙煮員工餐,但這樣只讓我的工資提高到100元的時薪,不過自我挑戰是無價的能在不到八小時完成27樣備料還能有多餘時間幫忙其他區或出餐以及打掃,雖然每天累的跟豬頭一樣我還是在晚上六點找了個兼差去小麵館幫忙三小時,這樣兩年的時間順利地讓自己能去澳洲打工度假。
到了澳洲第一份工作是在朋友介紹下到印度人的咖啡館上三個小時班,早上要準備好所有的食材,然後洗碗但沒有機會碰到咖啡,在這兩周內我又去找了很多工作,最後到了一間日本居酒屋也是列在澳洲Good food guide 中的,因為亞洲臉孔且會說日文而進去,就這樣開啟了我一天工作兩段班超過15個小時的澳洲生活,日本餐廳從洗碗工開始偶爾幫忙切菜,因為我都偷看其他區的工作內容,被主廚發現而調去出前菜,又因為學習的熱情難以掩飾主廚決定讓我到他身邊學習,就這樣不小心主廚讓我站他的位置,他就去壽司檯出餐,我很喜歡我的工作檯因為可以看見壽司檯,主廚都會故意到我前面工作,我想這是種心靈契合,但六個月的時間很快到了,雖然有工作簽證可以提供給我,但我只有一年的打工度假,我想去的是西餐西餐西餐。
有時候就是有些意外,朋友的朋友想開店找上我幫忙,也願意讓我拿到第二年的打工度假簽證,所以我就先去幫朋友的朋友規劃開店,中間的空檔也就溜去上短期的餐飲班拿到了咖啡師執照、可以提供酒精執照還有衛生管理執照,但經營方向不同最後還是散了,第二年幸運的找到了很棒的義大利餐廳,在墨爾本也是很知名的,就這樣混到了我要回台的時間,雖然老闆很想收養我但礙於我太老,要給我工作簽但那年我有一定要回台灣的理由,就這樣錯過了,於是2011年底我回到台灣。
回台後我在桃園家裡待了半年,後來找到了桃園正要開始轉型為觀光工廠的大公司是跟巧克力有關的,很有趣可以參與到前期設計菜單,只是9個月後有個不得不說再見的原因,就這樣我北上台北先去了幾間引進米其林的餐廳試工混進人家廚房看看,最後選了一家台灣建商出資的法式餐廳就在那邊工作了9個月,後來去朋友開的咖啡店兩個月,再來去太陽馬戲團工作了4個月,又到了張惠妹家料理三餐4.5個月,才開始了我四年餐車人生。
一路上在東莞的五金公司包容我給我機會,也讓我知道沒有興趣跟熱情學習真的很有瓶頸,感謝政治工作讓我對記人名變成習慣,感謝這些餐廳的照顧雖然有些不是很好的經驗之後單獨詳述廚房血淚,感謝餐飲業不高的薪資能磨練我對烹飪的熱情愛意有多深,感謝那些曾經嘲笑與看輕,雖然我不夠堅強難以接受,但我用自己的節奏慢慢朝著浪跡天涯邁進,感謝我有很好的夥伴(布丁妳知道的)沒有放棄我,感謝路過Cargo的所有人,今天能在西班牙打出這一篇都是因為有您們的存在給予我們的支持,感謝我所有過去中工作中還留在我身邊成為朋友的人相信我的為人。
2018年8月 年齡37.8歲,我說著破西文晃到了西班牙,希望明年能申請到廚藝學校,希望未來可以邊工作邊環遊世界,希望我可以煮菜,希望吃到的人都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