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年假沒有特別的開始,也不知道何時算是結束,大抵上,自由業若也能算是職業,那我們真的自由過了頭,但也因為完全自由,於是有時又覺得自己似乎永遠沒下班的一天。
回埔里住了幾天,非常深居簡出的生活,除了除夕夜跟老友相聚外,只有幾次走到巷口的柑仔店去買飲料,那算得上是出門而已。
老娘覺得納悶,這個兒子未免太過自閉,看書,看蔡素芬的小說,看不知哪朝代的人寫的《續水滸傳》,玩單機版的三國志,然後就是睡覺、睡覺跟睡覺,剩下的時間只用來吃飯與洗澡。
初二那天的國中同學會,我缺席了,理由是想不出來有甚麼非去不可的理由。我其實沒有跟哪個同學特別交好,見面唯恐無話可說,國中導師也不是我特別敬愛的人物,既然這樣,那不如就在家閒晃也好。
我用來緬懷,或者懷想,甚至是憑弔故事的方式,與音樂有很重要的關聯。年初三晚上從埔里獨自開車又回台北,國道六號才剛轉中二高就一路塞車,後來轉上台一線、西濱,甚至新竹的東西向快速道路,最後才又接回北二高,輾轉近四個小時才到台北的住處。
那一路上,我在林憶蓮的「不必在乎我是誰」當中,想念高二那年剛跟貓咪他們租屋同住的光景、在劉德華的「謝謝你的愛」裡聽見自己高職時代的實習課,因為手藝太爛而只好任由同學代勞施作,自己則跟幾個豬朋狗友翻越圍牆,騎機車去台中第一廣場買劉德華的專輯錄音帶的故事。
錄音帶耶!第一廣場耶!不管想起甚麼,那些舊畫面都像籠罩著一層濾鏡,又或者像蔡素芬老師寫的,光影模糊後,只剩顏色朦朧塊狀浮飄著一樣。
後來我在動力火車的「不甘心不放手」,以及迪克牛仔的「三萬英尺」中,想起大學時常跟阿賴、晉輔一起,扛著吉他跟啤酒,半夜偷溜到靜宜大學的操場去胡鬧的往事,我喜歡喝醉也唱累之後,躺在跑道上仰望夜空的感覺。
然後是一連串的陳昇,打從「鏡子」、「南風」、「老嬉皮」、「北京一夜」,一路唱到「喝完這杯咖啡就走開」,他的歌聲幾乎貫串了我人生最精彩的二十年。
還記得那年我坐在埔里老家的二樓客廳(後來這客廳不見了,打通後變成我老娘的超級大臥房),286電腦旁邊的銀色笨重卡式音響,我在那兒一邊敲打鍵盤企圖做一個電子檔的《三國演義》,一邊聽陳昇唱「鏡子」,一唱唱了幾十年;大學四年半的印象中永遠少不了「魔鬼A春天」這張精選輯當中的所有曲目,特別是漫無目的在台灣到處繞來繞去的窮人旅行中尤其不能少;後來開了小酒館,更多的旅途裡,一樣這麼聽著,還記得2013年在馬來西亞,馬六甲河邊五顏六色燈光掩映交輝,腦子裡就飄起了「老嬉皮」。
音樂是我懷想自己人生的方式,我們聽得有時不只是歌曲本身,反而因為歌曲所蘊含自己某個時期的人生而別具韻味,那是別人怎麼也無法理解的。
這幾年來因為寫作的習慣需要,我常有為寫一個故事而長時間反覆聽一首「故事主題曲」的需要,久而久之,聽到那些梁靜茹、周杰倫或偶爾一首蔡純佳、郁可唯時,腦海裡剩下的就只是故事氛圍,我甚至在「不能說的秘密」的催化下,有點想寫柚子的故事。
但這不太是好事,因為十年來我變成一個只為了工作而貼近音樂的人,這十年當中,那麼多好聽的音樂竟無一能象徵我的人生印象,甚至我孜孜矻矻地蒐集音樂,在每一首歌曲中居然幾乎都只為了尋找下一個新故事的點子,或者有些人說這是靈感。
只是倒也因此,我愈發深愛著那些更古早以前的曲子。
有些遺憾,因為想不出哪幾首能讓我回想更多國中時期記憶的旋律了,在埔里讀書的九年,國小時代我太愛王傑,甚至還能告訴你,「是否我真的一無所有」是他第三張專輯A面的第二首歌,那可是我人生當中自己買的第一卷錄音帶。
我的國中生涯並不怎麼開心,《約定》裡寫了一部份親身經歷,但我想那是因為能力分班所致,因為那三年當中跟我有交情的,全都是老師們、資優生們所排擠或避之唯恐不及的「壞班」學生,可我就喜歡跟他們混一起,因為自在,因為好玩,起碼當年也覺得那些班級裡的女生比較正。
所以昨晚一路開車回來,我又唱到嗓子快啞了,不知那算不算是年假的幾天裡,幾乎足不出戶的我,在幾首歌反覆聽著的過程中,其實參加了不只一場同學會,只是與會的只有我自己而已。
也許那是一種心理疾病,我有點害怕、抗拒跟不熟的人合坐一起超過十分鐘,唯恐無話可說的尷尬會讓人崩潰,更不想壓抑自己在那種可能出現某人高談闊論著我不喜歡或沒興趣的話題時,臉上必然會出現的「幹,講那麼多要死」的表情。
因此我想我這輩子除了有主題的討論會議,或者全場只有我自己在演講的場合外,可能都無法再參加同學會,或者沒有主旨或議題的聚會了。
當然,老朋友的聚會除外,因為我們總能為了各種無聊的話題在那裏像白癡一樣笑個不停,只是我的朋友很少、太少、非常少而已。
年假過完了,應該算是過完了吧?
感覺上非得等農曆新年過了,才算真正開始新的一年。我沒有新願望,我只想努力一點,繼續寫更多我想寫的東西,或者有機會的話,找個公司上班,貓咪那天跟我說,他再五年就可以申請退休,我的媽呀,那我這二十年來到底在幹甚麼呢?
於是,侯孝賢電影配樂就響起來了,還是我最愛的電影「戀戀風塵」的主題曲,吉他聲幽幽,像夢,十年一覺文學夢方興未艾,但沒人知道何時會醒,又將怎麼醒。
從我開始用臉書的第一天,應該會持續到我自刪帳號或臉書倒閉的那天,永遠都是同一張照片,勉為其難可以象徵自己的初衷。
我還在聽歌,也還在自己的天地裡,用自己的方式來跟世界對話,聽得到的人就聽得到或聽得懂,聽不到的,大概就是我們無緣而已,這就是人生。
不然明天就來繼續弄圖文書吧,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文章收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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