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的事情。
有哪個內行人猜得到，僅憑人臉辨識系統騙過「星星級」內勤檢察官的，是 #哪個專案 之惡嗎？
【土檢日誌】低頭道歉，好像沒想像中的難
以前在實習時，曾經有老師在討論某件冤獄案件時，問過我一個很難的問題：「當你發現一個確定是無辜的人，因為受你指揮監督者的失誤、檢察官沒有注意到該失誤，而遭受人身自由的拘束甚至冤獄時，你會不會向對方道歉？要如何向對方道歉？」
重回學校後，也有老師和學弟妹問過我類似的問題；
參加《徐自強的練習題》師大場的映後座談擔任與談人時，我也想過這個問題。
這個問題我想了很久，想了三年，始終無解，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有沒有這個勇氣向因為自己的夥伴重重失誤而遭到人身自由拘束和面對人身自由拘束恐懼的當事人道歉。
在良知上告訴我，應該要道歉；
但是這一身閃亮亮的紫紅袍卻告訴我，如果我低頭鞠躬，是不是意味著我自己、以及受我指揮監督的人都失誤了，會不會造成「司法公權力威信的喪失」。
所以分發三年來，我始終只有在不起訴處分中交代遭到移送甚至拘捕的被告的無辜與冤枉；
在發現監視器錄影畫面對象不是被移送的被告時（很遺憾的是，這種事情不是個案），再怎麼生氣，也只能發函告誡或要求查處，然後選擇不傳喚直接不起訴處分，最後在不起訴處分中最後一行字大膽的寫：「應認被告『無』犯罪嫌疑。」將那個「無」字用上下引號括起，
我以為這樣子就算盡到我的職責，我以為這樣就算認錯。
直到之前一件案件，我看到 #擺在檯面上卻近乎故意無視的不在場證明、看到草率到令人髮指的調查過程、看到面臨因為層層嚴重疏漏導致人身自由受到威脅的當事人的無辜與無奈，累積已久的怒氣終於大爆發。
我看著卷宗，覺得這些卷宗就像魔鬼一樣不放過我。
那陣子連續好幾個晚上都夢到這件案件，胃食道逆流和頭痛症發作不是最讓我痛苦的，痛苦的是，我不知道在這個醬缸體制中，被結案、績效等壓力逼到忘記職責的人們到底怎麼了？
被告的家人衝著我說：「都已經提出不在場的證據了，可不可以放過他？不然我一定會跟那些再來找麻煩的警察拚命！」（其他情緒言詞自動消音）
我不認為這樣的嗆聲算是妨害公務，
因為其實連我也不知道，如果是我自己、我的家人遭遇這樣的對待，我會用什麼樣的手段來報復。在偵查庭中嗆個幾句其實也是剛好而已。
我知道，這次我不能像鐵板一塊的板著臉，炫耀著自己紫紅袍的帥氣。
錯了就是錯了，儘管這個錯誤看似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但是既然我穿著這身紫紅袍，代表的就是國家、檢察體系、以及我們所督導的司法警察。
前輩告訴我，檢察官袍的紫紅色，代表的是 #悔罪，希望被告在法庭上可以對於自己曾經犯下過的罪行，勇敢的面對，並深深的懺悔自己曾經犯下的過錯。
我們希望被告可以悔罪，那如果受檢察官指揮監督的司法警察錯了呢？如果是檢察官沒有善盡督導義務錯了呢？
所以，就在分發剛滿三年後，我第一次起身，對著當事人鞠躬道歉，希望他們能夠原諒不懂事的鴿子、還有沒有盡到完整督導義務的檢仔。
奇妙的是，本來滿肚子火的被告與其家人都愣了一下，然後告訴我，不生氣也不計較了，不再追究任何責任，也不需要索賠，「謝謝檢察官查明案情」，被告的家人還叫被告：「跟檢察官說謝謝」。
聽到這句謝字，我覺得受之有愧；
趕快把頭往左側偏，我不想讓當事人、書記官、法警看到我在哭。
在我看來很艱難、說不出口的道歉，竟然換來這麼容易的原諒。
犯了失誤的當事鴿不會看到檢察官道歉的這一幕，也不會知道，為什麼人家沒有陳情、投訴、或是找上監察委員。
也許在很多人心目中，我不是個稱職的、「捍衛正義」的檢察官；反而是個在程序上「挑毛病」的學院派檢察官；是個「只懂法律有什麼用」的檢察官。
但是，什麼叫做正義？
我不認為殺紅眼的「抓壞人」叫做正義，我也不知道什麼叫做「正義」；因為我們永遠都不知道，我們所認定的「壞人」，會不會其實是無辜的人。
我只知道，只有法定程序內、在兼顧有利不利一切注意的客觀義務、竭盡所能的完整調查後，才有資格說正義。
這一身紫紅袍，代表的是悔罪。
也許這個罪，不只是刑法上的罪，也是道德、政治、乃至於形而上的罪。（Jaspers, Die Schuldfrage）
鞠躬道歉後，這個夢魘應該就不會再追隨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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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土檢=位於土城的檢察分公司，不是士林分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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