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達陽〈車過花蓮〉
那人背對晨曦睡著,夢是神秘的
以呼息調整群山的被褥,萬噸之霧
飛昇,輕輕光影,投射隱約的方位
車過花蓮,九號公路南來,或北迴鐵道
與回歸線永恆穿越的軌跡趨近、相蹭
擦傷的緯線紛紛然流出立霧溪
凝神收攏,向海
我記得那種溫柔的腥味,多風且飽滿
濕鹹的海,循經脈之流在我體內成形
攀升又低迴,以鮮熱之血,或淚眼
雲霓掠過我的眉睫翻飛而去,驚動潮線
驚動群鷗拖曳我沉重的想像撲翅
濺起水光,在未成型的詩想間排練喻指
一些快速閃爍、移動的觀點撞擊礁岩
催促神祇挪動巨大的掌,運算天地之機
推衍漁汛的辯詰,漁獲的証驗
猶有風繫著,車過花蓮
旅程如海浪在不可知的未來深處
醞釀,漩渦收斂,使時間壓縮山的稜線
使嚴謹的片麻岩從山脈旁支低調伸出,沒入海
在聲浪的沖蝕中記載時代多重的節理
其內猶有物種紛紛鑽鑿著新的裂痕
垂直與垂直交錯,親密又疏離的相生
一些幽微的交談與回聲溺於潮水
一些情緒,一些細節
在波紋間彼此編寫
車過花蓮,日光自左窗投入
那人背對晨曦睡著,夢被洩漏
體溫從晦暗的右窗蒸散了,如此神秘的
有風在各種理論的支持下憤怒吹動
堤岸之側,連帶宿夜大霧的蹤跡
老街燈疲憊地褪色著,在市聲之間
幾乎被港外嘹喨的船鳴吹滅
──收錄於《虛構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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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過花蓮,一段旅程除了將我們載往他處,還能帶給我們什麼?在這首詩中,我們看見了在旅途中各種四散且廣闊的思緒,隨著窗外風景的遞換,有了不同的思索與感受。
「車過花蓮,九號公路南來,或北迴鐵道」,暗示著往返的旅程,據此推測,這可能是由作者多次的經驗濃縮而成。
「擦傷的緯線紛紛然流出立霧溪」,而自己行經擦傷的緯線,某些疼痛的過往記憶,也都將「凝神收攏,向海」,找到最適宜的位置安放曾經那些痛楚。
接著第二段「溫柔的腥味」在作者體內成形,可能是隨著即將到達目的地而攀升的期待與熱血,亦可能是淚眼矇矓。在這之後作者將自己的思想與窗外景色相互交融,在磅礡壯闊的景色中亦見作者不時沉思的身影。
第三段以片麻岩比喻時代的層層疊疊,新與舊相互疊加,成為「時代多重的節理」,而「其內猶有物種紛紛鑽鑿著新的裂痕」,也點出了時代與片麻岩的相通特性,都時時的在經歷斷裂、增生,在書寫時代與景物的同時,作者亦把自身情緒與回憶細節編入其中,「在波紋間彼此編寫」。
作者在一趟趟往返花蓮的旅程中,便能帶起如此多的揣想與沉思,從平凡中見不平凡,從景中看見自己,這也是這首詩最為迷人之處。
#粼粼 評析
#許雯慧 誦讀
#陳宛詩 手書
#本篇曾獲第四屆乾坤詩獎
*另按:
「那人背對晨曦睡著」,在首段及末段出現,誦讀者兩次「著」的讀音不同,是根據涵意推敲而決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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