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油烙餅:孩子視角下的荒誕時代】
小編之前也分享過幾篇,中國作家汪曾祺的短篇小說。要說他比較出名的短篇,大概是〈受戒〉,但小編個人比較喜歡的,是這篇〈黃油烙餅〉。
要說對祖孫親情的描寫,應該是再樸素不過的主題。但他卻以這最平凡常見的情感,用平淡的筆觸,來刻畫近代中國最大的悲劇(但全文卻沒有一字提及)再沒有比從懵懂無知的孩童視角,更能映照這個時代的荒謬了。
來看看這部精采而感人的短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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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油烙餅 / 汪曾祺
蕭勝跟著爸爸到口外去。
蕭勝滿七歲,進八歲了。他這些年一直跟著奶奶過。他爸爸的工作一直不固定。一會兒修水庫啦,一會兒大煉鋼鐵啦。他媽也是調來調去。奶奶一個人在家鄉,說是冷清得很。他三歲那年,就被送回老家來了。他在家鄉吃了好些蘿蔔白菜,小米麵餅子,玉米麵餅子,長高了。
奶奶不怎麼管他。奶奶有事。她老是找出一些零碎料子給他接衣裳,接褂子,接褲子,接棉襖,接棉褲。他的衣服都是接成一道一道的,一道青,一道藍。倒是挺乾淨的。奶奶還給他做鞋。自己打袼褙,剪樣子,納底子,自己緔。奶奶老是說:「你的腳上有牙,有嘴?」「你的腳是鐵打的!」再就是給他做吃的。小米麵餅子,玉米麵餅子,蘿蔔白菜——炒雞蛋,熬小魚。他整天在外面玩。奶奶把飯做得了,就在門口嚷:「勝兒!回來吃飯咧——!」
後來辦了食堂。奶奶把家裡的兩口鍋交上去,從食堂裡打飯回來吃。真不賴!白麵饅頭,大烙餅,鹵蝦醬炒豆腐、悶茄子,豬頭肉!食堂的大師傅穿著白衣服,戴著白帽子,在蒸籠的白濛濛的熱氣中晃來晃去,拿鏟子敲著鍋邊,還大聲嚷叫。人也胖了,豬也肥了。真不賴!
後來就不行了。還是小米麵餅子,玉米麵餅子。
後來小米麵餅子裡有糠,玉米麵餅子裡有玉米核磨出的碴子,拉嗓子。人也瘦了,豬也瘦了。往年,攆個豬可費勁哪。今年,一伸手就把豬後腿攥住了。挺大一個克郎,一擠它,咕咚就倒了。摻假的餅子不好吃,可是蕭勝還是吃得挺香。他餓。奶奶吃得不香。他從食堂打回飯來,掰半塊餅子,嚼半天。其餘的,都歸了蕭勝。
奶奶的身體原來就不好。她有個氣喘的病。每年冬天都犯。白天還好,晚上難熬。蕭勝躺在坑上,聽奶奶喝嘍喝嘍地喘。睡醒了,還聽她喝嘍喝嘍。他想,奶奶喝嘍了一夜。可是奶奶還是喝嘍著起來了,喝嘍著給他到食堂去打早飯,打摻了假的小米餅子,玉米餅子。
爸爸去年冬天回來看過奶奶。他每年回來,都是冬天。爸爸帶回來半麻袋土豆,一串口蘑,還有兩瓶黃油。爸爸說,土豆是他分的;口蘑是他自己采,自己晾的;黃油是「走後門」搞來的。爸爸說,黃油是牛奶煉的,很「營養」,叫奶奶抹餅子吃。土豆,奶奶借鍋來蒸了,煮了,放在灶火裡烤了,給蕭勝吃了。口蘑過年時打了一次鹵。黃油,奶奶叫爸爸拿回去:「你們吃吧。這麼貴重的東西!」爸爸一定要給奶奶留下。奶奶把黃油留下了,可是一直沒有吃。奶奶把兩瓶黃油放在躺櫃上,時不時地拿抹布擦擦。黃油是個啥東西?牛奶煉的?隔著玻璃,看得見它的顏色是嫩黃嫩黃的。去年小三家生了小四,他看見小三他媽給小四用松花粉撲癢子。黃油的顏色就像松花粉。油汪汪的,很好看。奶奶說,這是能吃的。蕭勝不想吃。他沒有吃過,不饞。
奶奶的身體越來越不好。她從前從食堂打回餅子,能一氣走到家。現在不行了,走到歪脖柳樹那兒就得歇一會。奶奶跟上了年紀的爺爺、奶奶們說:「只怕是過得了冬,過不得春呀。」蕭勝知道這不是好話。這是一句罵牲口的話。「噯!看你這乏樣兒!過得了冬過不得春!」果然,春天不好過。村裡的老頭老太太接二連三的死了。鎮上有個木業生產合作社,原來打傢俱、修犁耙,都停了,改了打棺材。村外添了好些新墳,好些白幡。奶奶不行了,她渾身都腫。用手指按一按,老大一個坑,半天不起來。她求人寫信叫兒子回來。
爸爸趕回來,奶奶已經咽了氣了。
爸爸求木業社把奶奶屋裡的躺櫃改成一口棺材,把奶奶埋了。晚上,坐在奶奶的炕上流了一夜眼淚。
蕭勝一生第一次經驗什麼是「死」。他知道「死」就是「沒有」了。他沒有奶奶了。他躺在枕頭上,枕頭上還有奶奶的頭髮的氣味。他哭了。
奶奶給他做了兩雙鞋。做得了,說:「來試試!」——「等會兒!」吱溜,他跑了。蕭勝醒來,光著腳把兩雙鞋都試了試。一雙正合腳,一雙大一些。他的赤腳接觸了搪底布,感覺到奶奶納的底線,他叫了一聲「奶奶!!」又哭了一氣。
爸爸拜望了村裡的長輩,把家裡的東西收拾收拾,把一些能應用的鍋碗瓢盆都裝在一個大網籃裡。把奶奶給蕭勝做的兩雙鞋也裝在網籃裡。把兩瓶動都沒有動過的黃油也裝在網籃裡。鎖了門,就帶著蕭勝上路了。
蕭勝跟爸爸不熟。他跟奶奶過慣了。他起先不說話。他想家,想奶奶,想那棵歪脖柳樹,想小三家的一對大白鵝,想蜻蜓,想蟈蟈,想掛大扁飛起來格格地響,露出綠色硬翅膀低下的桃紅色的翅膜……後來跟爸爸熟了。他是爸爸呀!他們坐了汽車,坐火車,後來又坐汽車。爸爸很好。爸爸老是引他說話,告訴他許多口外的事。他的話越來越多,問這問那。
他對「口外」產生了很濃厚的興趣。
他問爸爸啥叫「口外」。爸爸說「口外」就是張家口以外,又叫「壩上」。「為啥叫壩上?」他以為「壩」是一個水壩。爸爸說到了就知道了。
敢情「壩」是一溜大山。山頂齊齊的,倒像個壩。可是真大!汽車一個勁地往上爬。汽車爬得很累,好像氣都喘不過來,不停地哼哼。上了大山,嘿,一片大平地!真是平呀!又平又大。像是擀過的一樣。怎麼可以這樣平呢!汽車一上壩,就撒開歡了。它不哼哼了,「刷——」一直往前開。一上了壩,氣候忽然變了。壩下是夏天,一上壩就像秋天。忽然,就涼了。壩上壩下,刀切的一樣。真平呀!遠遠有幾個小山包,圓圓的。一棵樹也沒有。他的家鄉有很多樹。榆樹,柳樹,槐樹。這是個什麼地方!不長一棵樹!就是一大片大平地,碧綠的,長滿了草。有地。這地塊真大。從這個小山包一匹布似的一直扯到了那個小山包。
地塊究竟有多大?爸爸告訴他:有一個農民牽了一頭母牛去犁地,犁了一趟,回來時候母牛帶回來一個新下的小牛犢,已經三歲了!
汽車到了一個叫沽源的縣城,這是他們的最後一站。一輛牛車來接他們。這車的樣子真可笑,車軲轆是兩個木頭餅子,還不怎麼圓,骨魯魯,骨魯魯,往前滾。他仰面躺在牛車上,上面是一個很大的藍天。牛車真慢,還沒有他走得快。他有時下來掐兩朵野花,走一截,又爬上車。
這地方的莊稼跟口裡也不一樣。沒有高粱,也沒有老玉米,種蓧麥,胡麻。蓧麥乾淨得很,好像用水洗過,梳過。胡麻打著把小藍傘,秀秀氣氣,不像是莊稼,倒像是種著看的花。
喝,這一大片馬蘭!馬蘭他們家鄉也有,可沒有這裡的高大。長齊大人的腰那麼高,開著巴掌大的藍蝴蝶一樣的花。一眼望不到邊。這一大片馬蘭!他這輩子也忘不了。他像是在一個夢裡。
牛車走著走著。爸爸說:到了!他坐起來一看,一大片馬鈴薯,都開著花,粉的、淺紫藍的、白的,一眼望不到邊,像是下了一場大雪。花雪隨風搖擺著,他有點暈。不遠有一排房子,土牆、玻璃窗。這就是爸爸工作的「馬鈴薯研究站」。土豆——山藥蛋——馬鈴薯。
馬鈴薯是學名,爸說的。
從房子裡跑出來一個人。「媽媽——!」他一眼就認出來了!媽媽跑上來,把他一把抱了起來。
蕭勝就要住在這裡了,跟他的爸爸、媽媽住在一起了。奶奶要是一起來,多好。
蕭勝的爸爸是學農業的,這幾年老是幹別的。奶奶問他:「為什麼總是把你調來調去的?」爸說:「我好欺負。」馬鈴薯研究站別人都不願來,嫌遠。爸願意。媽是學畫畫的,前幾年老畫兩個娃娃拉不動的大蘿蔔啦,上面張個帆可以當做小船的豆菜啦。她也願意跟爸爸一起來,畫「馬鈴薯圖譜」。
媽給他們端來飯。真正的玉米麵餅子,兩大碗粥。媽說這粥是草籽熬的。有點像小米,比小米小。綠盈盈的,挺稠,挺香。還有一大盤鯽魚,好大。爸說別處的鯽魚很少有過一斤的,這兒「淖」裡的鯽魚有一斤二兩的,鯽魚吃草籽,長得肥。草籽熟了,風把草籽刮到淖裡,魚就吃草籽。蕭勝吃得很飽。
爸說把蕭勝接來有三個原因。一是奶奶死了,老家沒有人了。二是蕭勝該上學了,暑假後就到不遠的一個完小去報名。三是這裡吃得好一些。口外地廣人稀,總好辦一些。這裡的自留地一個人有五畝!隨便刨一塊地就能種點東西。爸爸和媽媽就在「研究站」旁邊開了一塊地,種了山藥,南瓜。山藥開花了,南瓜長了骨朵了。用不了多久,就能吃了。
馬鈴薯研究站很清靜,一共沒有幾個人。就是爸爸、媽媽,還有幾個工人。工人都有家。站裡就是蕭勝一家。這地方,真安靜。成天聽不到聲音,除了風吹蓧麥穗子,沙沙地像下小雨;有時有小燕吱喳地叫。
爸爸每天戴個草帽下地跟工人一起去幹活,鋤山藥。有時查資料,看書。媽一早起來到地裡掐一大把山藥花,一大把葉子,回來插在瓶子裡,聚精會神地對著它看,一筆一筆地畫。畫的花和真的花一樣!蕭勝每天跟媽一同下地去,回來鞋和褲腳沾得都是露水。奶奶做的兩雙新鞋還沒有上腳,媽把鞋和兩瓶黃油都鎖在櫃子裡。
白天沒有事,他就到處去玩,去瞎跑。這地方大得很,沒遮沒擋,跑多遠,一回頭還能看到研究站的那排房子,迷不了路。他到草地裡去看牛、看馬、看羊。
他有時也去蒔弄蒔弄他家的南瓜、山藥地。鋤一鋤,從機井裡打半桶水澆澆。這不是為了玩。蕭勝是等著要吃它們。他們家不起火,在大隊食堂打飯,食堂裡的飯越來越不好。草籽粥沒有了,玉米麵餅子也沒有了。現在吃紅高粱餅子,喝甜菜葉子做的湯。再下去大概還要壞。蕭勝有點餓怕了。
他學會了采蘑茹。起先是媽媽帶著他采了兩回,後來,他自己也會了。下了雨,太陽一曬,空氣潮乎乎的,悶悶的,蘑菇就出來了。蘑菇這玩意很怪,都長在「蘑菇圈」裡。你低下頭,側著眼睛一看,草地上遠遠的有一圈草,顏色特別深,黑綠黑綠的,隱隱約約看到幾個白點,那就是蘑菇圈。的溜圓。蘑菇就長在這一圈深顏色的草裡。圈裡面沒有,圈外面也沒有。蘑菇圈是固定的。今年長,明年還長。哪裡有蘑菇圈,老鄉們都知道。
有一個蘑菇圈發了瘋。它不停地長蘑菇,呼呼地長,三天三夜一個勁地長,好像是有鬼,看著都怕人。附近七八家都來采,用線穿起來,掛在房檐底下。家家都掛了三四串,挺老長的三四串。老鄉們說,這個圈明年就不會再長蘑菇了,它死了。蕭勝也采了好些。他興奮極了,心裡直跳。「好傢伙!好傢伙!這麼多!這麼多!」他發了財了。
他為什麼這樣興奮?蘑菇是可以吃的呀!
他一邊用線穿蘑菇,一邊流出了眼淚。他想起奶奶,他要給奶奶送兩串蘑菇去。他現在知道,奶奶是餓死的。人不是一下餓死的,是慢慢地餓死的。
食堂的紅高粱餅子越來越不好吃,因為摻了糠。甜菜葉子湯也越來越不好喝,因為一點油也不放了。他恨這種摻糠的紅高粱餅子,恨這種不放油的甜菜葉子湯!
他還是到處去玩,去瞎跑。
大隊食堂外面忽然熱鬧起來。起先是拉了一牛車的羊磚來。他問爸爸這是什麼,爸爸說:「羊磚。」——「羊磚是啥?」——「羊糞壓緊了,切成一塊一塊。」——「幹啥用?」——「燒。」——「這能燒嗎?」——「好燒著呢!火頂旺。」後來盤了個大灶。後來殺了十來隻羊。蕭勝站在旁邊看殺羊。他還沒有見過殺羊。嘿,一點血都流不到外面,完完整整就把一張羊皮剝下來了!
這是要幹啥呢?
爸爸說,要開三級幹部會。
「啥叫三級幹部會?」
「等你長大了就知道了!」
三級幹部會就是三級幹部吃飯。
大隊原來有兩個食堂,南食堂,北食堂,當中隔一個院子,院子裡還搭了個小棚,下雨天也可以兩個食堂來回串。原來「社員」們分在兩個食堂吃飯。開三級幹部會,就都擠到北食堂來。南食堂空出來給開會幹部用。
三級幹部會開了三天,吃了三天飯。頭一天中午,羊肉口蘑饣肖子蘸蓧面。第二天燉肉大米飯。第三天,黃油烙餅。晚飯倒是馬馬虎虎的。
「社員」和「幹部」同時開飯。社員在北食堂,幹部在南食堂。北食堂還是紅高粱餅子,甜菜葉子湯。北食堂的人聞到南食堂裡飄過來的香味,就說:「羊肉口蘑臊子蘸蓧面,好香好香!」「燉肉大米飯,好香好香!」「黃油烙餅,好香好香!」蕭勝每天去打飯,也聞到南食堂的香味。羊肉、米飯,他倒不稀罕:他見過,也吃過。黃油烙餅他連聞都沒聞過。是香,聞著這種香味,真想吃一口。
回家,吃著紅高粱餅子,他問爸爸:「他們為什麼吃黃油烙餅?」
「開會幹嘛吃黃油烙餅?」
「他們是幹部。」
「幹部為啥吃黃油烙餅?」
「哎呀!你問得太多了!吃你的紅高粱餅子吧!」
正在咽著紅餅子的蕭勝的媽忽然站起來,把缸裡的一點白麵倒出來,又從櫃子裡取出一瓶奶奶沒有動過的黃油,啟開瓶蓋,挖了一大塊,抓了一把白糖,兌點起子,擀了兩張黃油發麵餅。抓了一把蓧麥秸塞進灶火,烙熟了。黃油烙餅發出香味,和南食堂裡的一樣。媽把黃油烙餅放在蕭勝面前,說:「吃吧,兒子,別問了。」
蕭勝吃了兩口,真好吃。他忽然咧開嘴痛哭起來,高叫了一聲:「奶奶!」
媽媽的眼睛裡都是淚。
爸爸說:「別哭了,吃吧。」
蕭勝一邊流著一串一串的眼淚,一邊吃黃油烙餅。他的眼淚流進了嘴裡。黃油烙餅是甜的,眼淚是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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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作時,我們不孤單✒️
——#吳曉樂 X #陳雪《無法平靜的夜晚》對談摘要
9月10日晚間,新經典很榮幸邀請到了《#無法平靜的夜晚》的兩位推薦人陳雪、吳曉樂與我們分享荷蘭作家瑪麗珂.盧卡絲.萊納菲爾德這本轟動世界文壇的出道小說。
兩位講者都注意到了 #萊納菲爾德 透過十歲小孩的口吻嶄露出的獨特詩意。作者描寫的牧場世界紛陳萬端,然而筆鋒直接、冷冽,似乎有別於我們一般認為的詩意優美。曉樂老師認為,這正是一個小孩子在觀看世界的時候,覺得無處有界線的「#詩意」。教育體制教導我們學會分類,選出正確的選項,慢慢地,孩子建立起了所謂「大人的思考方式」,原先想徵引所有的元素為自己所用、所創造的興致,就會慢慢消失。因此曉樂老師特別享受賈絲不斷將事情與事情混為一談的過程,這讓她想起小時候的遊戲,隨手拿起兩張照片就能編出故事──世界應該服務於孩子的想像。
陳雪老師則認為,敘事者賈絲的詩意源自於「匱乏」。哥哥過世這件事情從此改變了她,於是她想要泯滅死亡,想把哥哥像青蛙卵一樣重新孵化出來,在「無」跟「有」之間來去變化,而十歲的孩子唯一能做的,是運用想像,不斷地改變真實。
兩位老師十分喜歡孩童眼中世界的豐富多彩。曉樂老師特別喜歡一段小說主角賈絲看著家中餐巾紙被植物遮住性徵的天使,她不斷想要挪動視角,想要藉由改變位置,窺探植物下的秘密。以及,如同我們小時候常有的經驗,賈絲會仔細地觀察父母,而這個過程其實是觀察著父母如何觀察我們,是種間接的自我認識。陳雪老師則被喚起了童年的記憶,想起小孩的世界是多麼地包羅萬象,尤其在書中的酪農家庭裡,觸覺、嗅覺、味覺,例如擠奶、媽媽做起司的描寫更是豐富。賈絲非常敏銳、鉅細靡遺地描述一切,讓陳雪老師聯想到普魯斯特,覺得這本書可以說是「牧場版的《#追憶似水年華》」。
最後兩位老師討論了本書的 #自傳性質。陳雪老師特別強調,即使是自傳性小說,它仍然是「虛構」的。無論多麼私密、多貼近現實,作者選擇了以小說呈現,就告訴了我們在真實背景後頭,還有更深刻的意義。例如小說裡的賈絲不上廁所,便祕是極端身體性的私事,但作者並不避諱。但陳雪老師想到她曾在馬奎斯的書裡讀到:「世界上只有兩種人,一種會便秘,一種不會。」能和馬奎斯一樣,將這麼羞恥,這麼孤獨的事寫進文學,萊納菲爾德一定是位不簡單的作家。
曉樂老師則認為,讀者對於真人實事直覺上會給予更大的空間。很多時候一些我們覺得還好的電影,看到最後字幕出現「改編自真人實事」就會覺得「那好像還滿厲害的」,會給予比較多的寬容。但同時作者會遇到的困難就變成需要做更多的琢磨,讓小說不只有真實──這才是後者真正吸引我們的原因。
在講座結束前,遠在荷蘭的本書 #譯者郭騰傑 忽然驚喜現身,為聽到最後的讀者們補充了一個精采的安排。主角的名字「賈絲」(Jas)在荷蘭文中其實就是「外套」的意思!曉樂老師也驚喜道,那開頭的第一句話「我十歲,我從不脫外套。」就有很多意思跑出來!
最後陳雪老師總結道,最近好長一段時間我們被關在家裡,因為恐懼和各種擔憂變成有點麻木的身體,讀這本小說會有甦醒開來的感覺。這是一本會讓我們反思自己的小說,萊納菲爾德在哥哥死後十幾年,找到了最好的形式,寫成了一本最好的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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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荷蘭的年度暢銷小說
#布克國際獎史上最年輕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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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人與被愛,不用選,直接選愛人吧】
其實我沒有想到,昨天在限動分享簡短的失戀經驗,渴望被接住的情緒,居然讓我獲得這麼多勇敢的故事。
今早起床,我收到超過 100 多封長篇的失戀故事,有男人,有女人,大家都是很勇敢去愛的人。
愛人與被愛,我始終都是選擇愛人的那一個,在於過往書寫眾多歷史名人、明星們的故事,讓我非常確定一個道理:
一個人只喜歡被愛,那麼他永遠都不會長大。
如果一個人選擇愛人,我必須告訴你,當你選擇愛人,你註定會受傷,因為過程中,你會碰到那群「只想被愛」的死小孩。
但是相對地,你的心臟會越練越強大,靈魂不斷自我超越,飛越恐懼跟悲傷,你會漸漸對傷痛無感,是的,你還是會痛,但你會知道和過去某段時期比較起來,現在的狀態已經好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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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個角度,為什麼世界上會存在著「只想被愛的人」?
因為他們愛過人,可是受傷了,於是他們恐懼再愛,陷入惡性循環。但是,我們不應該被這樣的人影響我們選擇勇敢的權利。
發現了嗎?我們都是具備愛人的本能,尼采跟老子都說過,人類最高的境界是「回到孩童」,而孩童是什麼,是願意給愛,不怕受傷,懂得原諒。
愛人,是羅曼羅蘭那句「知道世界殘酷還是愛世界」的英雄主義;是《進擊的巨人》那句「世界真是殘酷,但真是美好」的慨嘆。
很可惜,有的人他不知道如何處理傷口,選擇拒絕反思,一昧用藉口遮起來,怨天怨世界怨別人,終至變成一個只想被愛和討愛,拒絕成長的小朋友。
我很討厭有些兩性專家,他們會說愛人跟被愛,一定要選擇被愛。
我很確定地說,一個人如果只想選擇被愛,那他一定會不知道什麼是心痛;而不知道心痛,他也就喪失了癒合自己、讓心壯大的機會,都是一念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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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我不認為「愛人」註定與「被愛」無緣。
當你懂得勇敢去愛,歷練與傷痕,會幫助你辨識出你想要怎樣的愛情,就像這次 7 年糾纏,我更清楚我要一個怎樣的男人。
記得林志玲嫁人的那一天,她手寫信給大家,說的是什麼?她說:「妳一定要相信自己,勇敢才會幫助妳找到愛。」
勇敢是什麼,就是學習愛人,學習不怕受傷呀。
很多身心靈老師、作家都在講自癒,講修行,但我真心覺得「修行」這種話不能草草帶過,誰不知道這是修行?過程呢?你要讓大家知道你有多痛苦,可是你撐過來了。
高瑞希沒有成為奶媽之前,犯了很多錯,有些滿毀三觀,這是她會成立專頁的初衷。
她想透過書寫讓你們知道,一個看起來很有想法、很溫柔的作者,一定是有經歷過什麼才成為「現在的她」。
她仇女過,憂鬱症,當小三,約砲,背叛朋友,也曾搞些有的沒有的,這是她痛苦探索的過程。
我一邊懺悔,一邊知道原來我不適合這種傷害自己跟別人的方式,對此,我在限動講過好多次,我想跟我傷害過的人說對不起,我真的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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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寫太正能量的文章,我會面臨人設跟本質的矛盾,事實上,這些文章都是我的體悟不假,是我肺腑之言。
我必須承認,有些我做到,有些真的還沒有,但我非常確定一件事,就是我正在身體力行中,我有這個決心,我一直都努力朝奶媽的方向前進,估計現在大概有 75 % 完成度了。
希望大家也是如此,知道自己劣根性在哪裡,就是給我改!不要那邊「懂懂懂,我都懂」,你都懂,請你下定決心給我做,這就是修行,修行是折磨的,長大是痛苦的,蛻變是美好的。
當然我們不可能改得完美,但請盡量不要讓劣根性傷害到別人,還自以為是做自己。 然後妄想找到一個願意接受自己全部的人,欸,太自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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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回我的劣根性,就是我對未知的恐懼。
這份恐懼延伸出各種奇奇怪怪的行為,我會想要掌控,我無法真正做到順應自然。因此,我每次都反反覆覆在文章提醒自己,人要順流走。
瞧,我都是寫給我自己看的,寫完還被自己鼓勵一把。
失戀的時候,我超愛算塔羅牌,算到我自己都會算了,我還狂抽七王爺線上靈籤,每個神明都被我盧小小,祂們一定覺得我很煩。
光從這點分析自己,我就是一個很害怕失去控制的人。
弔詭地是,我現在正在做失去控制的事,就是我在這邊寫下我的心情。
這是前任教我的,他要我去嘗試,「妳要試試看,向讀者訴說妳是誰,妳不嘗試,妳怎麼知道妳會不會被接受,但重點是,喜歡妳的就會接受妳。」但我目前寫下來也是抒發,沒想過被誰接受,因為我接受自己。
這是他好的地方,在朋友時期,他都是鼓勵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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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戀已經快一個月了,我每天都在私人帳號寫日記,記錄我的恐懼,問我為什麼害怕失去這個人,是對於七年感情感到不值?是捨不得還是不甘心?
接著我會評估,我在感情裡需要一個怎樣的對象?列表下來,一個個勾選,判斷前任有做到嗎?
實際上,感性大哭你一定要有,給自己摸頭鼓勵、找別人取暖(例如你們)也很重要。
只不過,理性部分你還是要做,否則只是淪於無限自溺而已,切莫一昧看著兩性作家的網文,什麼愛你的人就要接受全部的你,憑什麼?
缺點要調整,有限沒關係,起碼讓人知道你有努力。優點要優化,理性一點吧。
因此,我會列出自己的「想要」與「需要」,逐條分析自己,等我整理好心情,來和大家分享我是怎麼列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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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們,在我拆掉人設的時候,你們也願意分享故事給我。
起初我的文章都是寫給自己開心,隨著越來越多人看,我開始產生一種責任,確保文章都是正能量,然而同時,我卻有著難以啟齒的矛盾。
說完後,我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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