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天經地義,毀了我的一生!
我曾經接觸過一位單身女士,當時年近四十,一直沒結婚。她是因為嚴重的憂鬱症來找我的。在我們的交談中,她談到了自己的童年成長經歷。
她父母都是小學教師,對她有很好的早期啟蒙教育,在各方面要求也很嚴。她在很小的時候就會背很多經典詩文,聰明伶俐,而且認字很早,上小學就讀了不少課外書,學習成績一直很好。但她父母在她童年時期犯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這個錯誤發生在她5歲的時候。
起因很簡單,就是有一天她尿床了。父母為此大驚失色,說你2歲就不再尿床了,現在都5歲了,怎麼反而又尿床,越活越倒退了。父母的話讓小小的她非常羞愧,以至於當天晚上睡覺的時候,心裡非常擔憂,好久都沒睡著。但也許是因為太緊張,也許因為前半夜沒睡著,後半夜睡得太香,第二天早上醒來,居然又一次尿床了。這下子,父母特別不高興,說你是怎麼搞的,昨天尿了床,今天怎麼又尿了,是不是存心的啊?當時他們住的是大院平房,有很多住戶,她媽媽一邊抱著溼褥子往外走,一邊說,這麼大孩子了還尿床,褥子曬到外面,讓別人看到多丟人。她爸爸板起面孔嚴肅地警告她說,有再一再二,沒有再三,這兩次尿床我原諒你了,再尿床我可對你不客氣了。
父母的話讓小小的她內心充滿羞辱感和恐懼,所以接下來的一個晚上,她更害怕得不敢睡覺,直到睏得堅持不住,沉沉睡去。結果是,她連著第三次尿床了。這令父母簡直震怒,不但責罵,而且罰她當天晚上不能吃飯喝水。雖然當天因為空著肚子睡覺,沒尿床,但問題從此陷入惡性迴圈中,從那時起,她開始隔三差五地尿床。父母越是想通過打罵來讓她克服這個問題,她越是難以克服。父母可能後來意識到打罵解決不了問題,就開始帶她找醫生看病,吃過很多中藥西藥,都沒有作用,直到成年,仍不能解決。
這件事幾乎毀了她一生。天天溼漉漉的褥子、尿布以及屋裡的異味,是烙進她生命的恥辱印記,她原本可以完美綻放的生命就此殘缺了。考大學時,她取得了很高的成績,完全可以報考名牌 大學,但為了避免住集體宿舍的尷尬,第一志願填報了當地一個學校,以便天天晚上回家。大學四年,她不敢談戀愛,自卑心理讓她拒絕了所有向她求愛的男同學。工作後,談過兩次戀愛,都是男方發現她有這個毛病後,選擇了分手。
她對我說:直到上大學前,她一直認為自己這個毛病是個純生理問題,是一種泌尿系統的慢性病。後來才慢慢意識到是父母的緊張和打罵造成的後果。結束第二段戀情後,她割腕自殺,被救過來,出院回到家中那天,終於在父母面前情緒暴發,瘋狂地向父母喊出她心底積壓多年的屈辱,並以絕食逼迫父母向她認錯。父母似乎終於也意識到問題的來由,雖然沒向她正面道歉,卻在她面前無言地流了幾天淚,痛悔的樣子終於令她不忍,她才端起了飯碗。經過這件事,父母一下子蒼老了十歲,幾天間就顯得步履蹣跚了。她知道他們已受到懲罰,心中既有渲洩後的舒暢,又有報復的快感。自此,這個毛病居然奇蹟般地開始好轉,發生的次數大為減少。
但她的生活卻無法改變,周圍凡認識她的人都知道她這個毛病。她像一個臉上被刺字的囚犯,醜陋的印記無法擦去,只好在三十多歲時選擇北上,希望通過環境的改變讓自己活得自在些。但骨子裡形成的自卑和抑鬱無法消退,再加上工作壓力比較大,很小的一點事就會讓她崩潰,對於愛情和婚姻,完全失去再去碰觸的熱情和信心,對安眠藥和抗抑鬱藥的依賴越來越嚴重。後來她信仰了宗教。她說,宗教是唯一讓她感覺安慰並有所寄託的東西。
像一個醫生在晚期癌症患者面前束手無策一樣,我在她的痛苦面前也同樣感到無可奈何。教育中,有太多這樣的蝴蝶效應,本來小事一樁,家長完全可以用輕鬆愉快的態度來解決,甚至不需要去解決,問題也會自行消失。但由於家長用嚴厲的方式來對待孩子,不但無助於問題本身的解決,還會給孩子留下經久難愈的心理創傷,嚴重的甚至可以毀滅孩子一生。
我還見過一個四歲的孩子,父母都是高學歷,奶奶曾是高階主管會計,也很能幹,且非常愛乾淨。家長從孩子一歲半開始,就因為吃手的問題和孩子糾纏不清。據家長講,最初阻止孩子吃手,採用的是講道理,告訴孩子手很髒,不能吃,他們感覺一歲半的孩子能聽懂了。當發現講道理沒用,就來硬的,採用打手的辦法,輕打不起作用,就狠狠打,但這只能起一小會兒作用,孩子一停止哭泣,就好了傷疤忘了疼,又把手伸進嘴裡。後來,負責照看孩子的奶奶拿出縫衣針,只要孩子的小手一放進嘴裡,就用針扎一下,並把針掛到牆上,故意讓孩子看到,但這也不能嚇住孩子。後來家長還採用過給孩子手上抹辣椒水、每天24小時戴手套等各種辦法,可是問題始終沒能得到解決,並且越來越嚴重。聽家長說,孩子還特別愛發脾氣,因為一點小事就大發雷霆,可以連續哭嚎兩小時,甚至會用頭猛烈撞牆,全然不知疼痛和危險。
我見到這個孩子時,他兩隻手的大拇指已被吃得變形,兩隻小手佈滿破潰的傷口,傷痕累累,但孩子好像完全沒有痛感,還在用嘴啃咬雙手,用指甲摳開血痂。更糟糕的是孩子的心理也出現嚴重障礙,不會和人交流,別人和他說話,他基本不迴應,目光總是避開,神情冷漠,拒人於千里之外。
這個孩子的遭遇,讓我震驚於家長的無知和殘忍。孩子吃手是多麼正常的一種現象,嬰幼兒最初是用嘴來感知和認識世界的,小手又是離他最近、唯一能讓他自主支配的東西,所以吃手幾乎是所有孩子的本能,根本不需要,也不應該制止。到孩子可以動用自己的其它感知器官認識世界時,自然就不吃手了,就像人學會站著走路後,自然就不願意爬著走了。對於這樣一個自然的認知過程,家長卻要想方設法阻止,而且採用打罵、針扎、抹辣椒水等做法,簡直就是在刑訊逼供啊!一個弱小的孩子,在人生初期就莫名其妙地遭遇綿延不斷的殘酷對待,他的生命怎麼能正常展開,怎麼能不被扭曲呢?!
當然有的孩子對吃手表現出固執的喜好,到四五歲,甚至十來歲,還在吃,這種情況往往和孩子的寂寞或自卑有關,是其它教育問題積澱的一個後果,吃手不過是孩子自我安慰的一種方式。遇到這種情況,家長更不該制止孩子吃手。應該做的是反省自己和孩子交流得多不多、相處方式是否和諧等等,並努力從這些方面去解決。
家長希望用各種規矩培養出孩子各種良好的習慣,而這對孩子來說,卻是自由意志被剝奪,活在日復一日的冷酷對待中。他的世界一直以來太寒冷了,已被厚厚的冰雪覆蓋,所以他下意識地要把自己嚴實地包裹起來,迴避和外界的交流,直到失去正常的溝通能力。這是一個弱小生命對抗惡劣環境的本能反應,畸形的生態環境只能讓他變態地成長。
專門研究兒童神經病的蒙臺梭利博士說過:我們常常在無意中阻礙了兒童的發展,因此,我們應該對他們的終身畸形負責。我們很難認識到自己是多麼生硬和粗暴,所以我們必須時時刻刻儘可能溫和地對待兒童,避免粗暴。教育的真正準備是研究自己。
教育學和心理學對於嚴厲教育所帶來的損害的研究已經很成熟了,但時到今日,人們對嚴厲教育的破壞性仍然沒有警覺。在我們的教育話語中,人們仍然特別願意談規矩,很少談自由。哪個青少年出了問題,歸結為家長管得不嚴,太溺愛;相反,哪個青少年成長得比較優秀,尤其在某個方面做得出色,會歸功為家長和老師的批評和打罵。
這樣的歸結非常簡單非常膚淺,但越是簡單膚淺的東西,越容易被一些人接受。於是,一頓“要嘛好好彈琴,要麼跳樓去死”的威脅可以讓孩子成為鋼琴家,一根雞毛撣子隨時伺候可以讓孩子上台大,一通把孩子罵作“垃圾”的汙辱可以逼孩子考進哈佛……諸如此類的“極品”行為最容易得到傳播。
人們不肯往深處想一想,嚴厲教育如果真能讓孩子優秀,天下將盡是英才。一個成年人想收拾打罵一個孩子還不容易的事嗎?誰都會!既威脅不到自己,又能把孩子教育好,省心省力,痛快淋漓——可教育是件“秋後算賬”的事,雖然兒童的緩慢成長給了一些人以暫時的幻覺,但裁下罌粟不會結出櫻桃,惡果不知會在哪個枝條上結出。
有位家長,聽人說孩子有毛病一定要扼殺在搖籃中,所以她從女兒一歲多,就在各方面對孩子進行了嚴格的管教。如果孩子不好好吃飯,媽媽會把孩子碗中的飯全倒掉;如果孩子不好好刷牙,家長會把牙刷一折兩半,丟進垃圾桶;不好好背古詩,就用戒尺打手心……在家長的嚴厲教育下,孩子確實被訓練得很乖,按時吃飯,認真刷牙,會背很多古詩。但她發現,剛剛三歲多的孩子,一方面表現得膽小怕事,到外面都不敢跟小朋友玩;另一方面在家裡脾氣又很大,且表現出令人不可思議的殘忍,比如虐待家裡的小貓,把貓尾巴踩住用腳跺,或用沙發靠墊把小貓捂到半死,看小貓痛苦的樣子,她則表現出滿足的神情。一般小女孩都喜歡芭比娃娃,她則對這些娃娃好像有仇,動不動就肢解芭比娃娃,把娃娃的頭和四肢揪下來,甚至用剪刀剪破。媽媽不能理解,她的孩子怎麼這樣?
兒童天性都是溫柔善良的,如果說一個孩子表現出冷酷和殘忍,一定是他在生活中體會了太多的冷酷無情。媒體不時地報道家長虐待孩子或子女虐待老人的的事件,手段之惡劣,令人髮指。同時,追究一些惡性刑事案件的犯罪分子的成長史,幾乎全部可以看到他們童年時代極端嚴厲的家庭教育。可以說,幾乎所有的極端殘忍者,都有一個精神或肉體嚴重受虐的童年。
經常被苛責的孩子,學會了苛刻;經常被打罵的孩子,學會了仇恨;經常被批評的孩子,很容易變得自卑;經常被限制的孩子,會越來越刻板固執……“身教重於言傳”是教育中的一條被時間和無數事件驗證過的真理性的結論,嚴厲教育本身也是一種示範,如果成年人對孩子拿出的是經常性的批評和打罵,怎麼能培養出孩子的自信與平和呢?
放不下嚴厲教育的人,真正的原因是潛意識放不下莫名的恨意。像一位網友說的:有些人小時候常捱打,痛恨父母打自己,長大了發誓絕對不打孩子,可做父母后還是會打小孩。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正常生活是怎樣的。推翻父母不難,但修補父母刻在自己童年裡的缺陷,非常不易。是否認同打孩子,是塊試金石,可測驗出人們在教育上的認識水平。
孩子沒有錯,只有不成熟,如果你動不動認為孩子“錯了”,那是你自己錯了;如果你遇到的孩子是屢教不改的,那是你所提要求不對或一直在用錯誤的方法對待他。我相信教育是件“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的事,需要“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地解決。前蘇聯教育家馬卡連柯說過:“如果家庭生活制度從一開始就得到合理的發展,處罰就不再需要了。在良好的家庭裡,永遠不會有處罰的情形,這就是最正確的家庭教育道路。
這裡所說的“良好的家庭”並非永遠一團和氣,而是有矛盾也總能得體地解決。不少人對我從未打過孩子表示驚訝,然後歸因為我的女兒分外乖。事實是,我在和女兒的相處中,也有小衝突,但我從不在孩子面前縱容自己的情緒,經常是自己先退一步,想想在哪裡沒好好理解孩子,自己應該如何改變,也會真誠地向孩子道歉。所以,並不是我的女兒比一般孩子乖,而是她像所有的孩子一樣乖,天下的孩子都很乖,沒有一個孩子是需要用打罵來教育的——只有成人對兒童有這樣的信心,他才能放下心中棍棒,繼而放下手中棍棒。
兒童是脆弱的,成長只需要鼓勵,不需要懲罰,一切嚴厲的對待都隱藏著某種傷害。父母不僅應該放下手中棍棒,更要放下心中的棍棒,心中無棍棒是件比手中無棍棒更重要的事。寬容而飽含真誠的教育,總是最美、最動人的,對孩子也最有影響力。
當然,我不希望給家長們太大的壓力,大家都是凡人,偶爾火氣上來了,實在忍不住,打孩子兩下或罵幾句,這也不會有太大問題,正像一個偶爾吃多了的人不會成為大胖子一樣。身體自有它的調節功能,孩子也自然有他正常的抗挫折能力。並且兒童甚至比成年人更寬容,更能理解並消化父母偶爾的脾氣。孩子最受不了的,是父母經常性的嚴厲和苛刻。
尊重孩子,是大自然的法則,是教育最基本的法則。嚴厲教育的目的雖然也是想給孩子打造出華美的人生宮殿,到頭來卻只能製造出一間精神牢籠,陷兒童於自卑、暴躁或懦弱中,給孩子造成經久不癒的內傷。說它是危險教育,一點也不為過。
摘自報刊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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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TT marvel板長篇小說連載
《一線三的日常—相機》
為遵守偵查不公開原則,本篇以創作為標題,
若有雷同,純屬虛構,請別吉我。
非經同意,請勿轉載、複製、引用,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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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和日麗的午後,咖啡廳室外的露天雅座,
一個皮膚黝黑、梳著短油頭、戴圓框眼鏡的男子,
啜飲著咖啡,一邊滑著今天的新聞,時不時皺著眉;
很快的,遠方出現一名個頭嬌小的身影,
穿著皮卡丘圖案套裝的女子蹦蹦跳跳的進入男子的視線,
開心的對著他揮手。
那是對皮卡丘有著狂熱喜愛的小六,
也是我的大學同學兼前同事。
大學時她便對攝影展現高度天分及興趣,
但一個小女生時常喜歡拍些鳥啊魚啊蟲子的屍體,
坦白說,是個怪咖,旁人無法理解的,
越是獵奇、越是血腥的她越喜歡,
不置可否,眼光獨特的她,作品受到不少教授的青睞,
安靜乖巧個性卻也讓她形同班上的隱形人。
在一次機緣之下與她分到同組報告而有所接觸,
發現她其實就是個很單純的女孩,平時很文靜,
只是做起自己喜歡的事情會過度認真而忽略其他人罷了。
小六在大三時休學,考上警專,當上警察。
也許是身為警察世家的她註定的宿命吧,
爺爺、爸爸、伯父、舅舅、每一輩都有人當警察,
身為家裡的獨生女,踏入警界似乎也是可預期的結果。
好死不死,我在退伍後也考上警察,
完成受訓後分派到了小六所屬的四季分局,
而她也沒有辜負自己的天賦與當初教授對她的期望,
在我還是小菜鳥時,她已經是鑑識小隊的資深學姊了。
一般情況下,鑑識小隊編制於分局偵查隊內,
與收案小隊和機動小隊一樣,大概五六個人一組,
負責刑案的現場拍照蒐證與事後建檔等,
除非是重大刑案、直接交由縣市警局鑑識中心的那種,
鑑識小隊基本上會經手該分局所有需要鑑識的刑案。
要我說,這也算是緣分吧,
看著當初在班上形同陌路的女同學,
如今成為案發現場負責蒐證指揮的學姊,
五味雜陳的同時也是滿替她高興的。
「等很久了嗎?」皮卡丘女子絲毫不帶歉意的寒暄,
「不會啊,大概一小時吧,跟紅貴賓那一次差不多久。」
男子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和她合作的案子中,
印象比較深刻的有三件現場。
第一次是個悶熱的晚上,地點是轄內某間豪宅,
在外租屋的兒子報案說房東向他表示媽媽積欠房租,
打電話給媽媽都轉入語音信箱,便到租屋處敲門,
發現大門被反鎖,只好請消防來破門。
門一撞開就發現臭氣沖天,滿地都是狗大便,
但空氣中瀰漫著除了屎味之外的另一個味道……
屍臭味。
不愧是豪宅,樓中樓格局,二樓還不用彎腰,
在一樓客廳旁的乾濕分離浴室地板,躺著一具乾屍,
乾涸的屍水旁邊地板放著電鍋、炭爐、木炭等用具,
在一旁瑟瑟發抖的紅貴賓解釋了到處都是狗屎的原因。
打電話給勤指後,我們先封鎖現場,等了很久鑑識才來,
原來是他轄有一件跳樓案,但假日只有一人執勤,只好掛號,
大概快一小時才看到小六揹著單眼相機姍姍來遲。
死者應該死亡超過三周,屍體很僵硬,
整個臉部的肉都沒了,像是海盜船旗幟上的骷髏頭,
左手臂因為靠著洗手台,有一層薄薄、橙色的皮黏在上面,
像是撕開漫畫封模一樣脫落,但其他部位的肉依舊清晰可見。
但右手手掌不見了。
擔驚受怕的紅貴賓獨自一狗在這活了將近一個月,
飼料袋空空如也,豪宅內找不到其他食物,
為了活下去,啟動最基本的求生意志,
頓時不難想像屍體的右掌到哪裡去了。
至於臉部,有一說是因為人的臉部只有一層皮膚,
脂肪跟肌肉組織相較其他部位來的薄很多,
加上屍體腐爛的程序無跡可尋,可能從任一部位開始,
但判斷了一下,臉部的腐敗程度與四肢實在相差過大,
所以大概也是被紅貴賓給……
詭異的是,看起來主人是打算跟狗狗一起自殺的,
但我們到場時,案發現場浴室的門卻是半掩的狀態,
狗狗才可以活動自如地在一樓與樓中樓穿(拉)梭(屎)。
浴室內部貼滿了封箱膠帶,將整扇門所有縫隙都封死,
假設主人帶著狗在浴室燒炭,狗是怎麼推開門跑出去的?
若門是主人打開的,那祂又怎麼會死在門縫半開的浴室...。
「到底要怎麼解釋發現屍體時,浴室的門卻是開的?」
畫面轉回街角的咖啡店,皮卡丘女子攪拌著手中的咖啡思索著,
「我到現在還想不通耶.…..啊啊,還有那個,小孩的你記得嗎?」
怎麼會不記得?
第二次共事,是一件震驚社會的案件,
雖然網路上找得到新聞也大概看得到判決書,
但這篇是創作文,還是對內容稍做修飾。
不是最噁心,也不是最血腥,卻是印象最深刻,
小六也說處理這一件是她至今心裡最難過的。
僅僅學步兒年齡的幼小身軀,臥倒在滿是糞便的浴室地板,
周圍只有一個手機皮套,還有一罐喝空的鋁箔飲料包,
像骷髏般的皮包骨、雜亂稀疏的頭髮,眼神空洞沒了生氣,
不到一坪大的廁所內充斥著絕望的氣味。
第一眼看到就心痛萬分,好難想像祂生前受到怎樣的對待。
死者的生母有輕微智能障礙,職業是八大,
每天與同居人夜夜笙歌,對小孩完全疏於照顧,
甚至當祂因為餓肚子哭鬧時,將祂鎖在廁所內眼不見為淨,
猜測那個手機皮套是送給祂打發時間的「玩具」。
最後因為長期未進食而脫水死亡。
就像是一個沒有人要玩的布娃娃一樣,
靜靜地躺在滿是穢物的磁磚上,慘白的肌膚與瓷磚同色調,
沒有機會發育的纖細四肢像是四支蠟燭一樣,僵硬詭異,
腹部因為細菌增長的關係已經腫脹呈現黑綠色,
難以抹去的是那雙瞪大卻混濁無神的雙眼,
似乎在離開人世前一瞬還不明白發生甚麼事。
當下我無法控制內心激動的情緒把臉別了過去,
眼角餘光發現小六在現場蒐證時是邊拍照邊落淚。
生母在現場激動的表示:
「早上我還看祂站著啊!怎麼可能死一個禮拜了!」
本來很想嗆回去,卻看見小六被偵查隊的學長叫住:
「小六,妳來站這邊。」
學長賊頭賊腦的向她招手,
指示小六移動所站位置,
來到生母的左側,一邊看她荒誕不羈的表演。
「唔…...好臭!」
她忍不住掩住口鼻,看到偵查隊的學長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那妳移動來我這個位置看看。」
跨了兩步,繞過生母,來到她的右側,
神奇的是,這裡一點味道都沒有。
「有發現齁?」學長悠悠一笑,
那臭味……怎麼有點孰悉,跟廁所的味道好像,
糞便混雜嘔吐物、體臭,加上一點點絕望的味道,
看到床頭櫃上一張雙親與小孩的合照相框,
照片上小孩掛著天真爛漫的笑容,站在媽媽的左側。
被帶回去做筆錄時,生母馬上一改現場的態度,
變成一位唯唯諾諾、貌似不擅應答的小女人,
垂頭喪氣地做筆錄。
事後這案件開庭小六剛好有出席,她跟我說,
她永遠忘不了,當法官裁定不羈押、僅限制住居時,
生母像是如釋重負一般對著法警大吼「幹你娘機掰啦!」的表情。
「是啊,幹你娘機掰。」
短髮男子雙手抱胸,露出苦笑的表情,
「最痛苦的是我們好像什麼也做不了。」
「不是耶,我覺得最痛苦的,還是阿翔那件事.…..」
皮卡丘女子說道,眼神黯淡了下來,短髮男也陷入沈思。
第三次遇到她,也是工作上碰面的最後一次,
原本以為是很單純的A2受傷車禍,到場趕緊疏導交通,
搭擋的學弟分工合作確認傷者狀況,撥打119,
機車騎士搶快左轉,被直行的公車擦撞。
看著機車騎士動也不動地躺在地上,
頭上戴著看似昂貴的全罩式安全帽,
反光的遮光罩因為是彩色的,看不出他的表情,
只見越來越多鮮血從安全帽下汩汩流出,
學弟趕緊給我打pass,學長這個不太妙啊……
靠近一看才發現安全帽稍微變形了,所以罩子無法完全打開,
用力扳開罩子一看,映入眼簾是個稚氣未脫的微笑,
但無論怎麼拍打,騎士都沒反應,只好想辦法把罩子再往上拉,
接著,兩顆紅通通的眼球就這樣從面罩噴了出來.…..
依照目擊者的說法是,
騎士在被擦撞後,被公車的後輪碾了過去.…..
整顆頭顱嚴重變形,當場死亡。
圍上圍幕,依照死亡刑案現場做處置並通知鑑識,
小六夯不啷噹的背著單眼晃到現場,
一邊語帶輕鬆地和大家打招呼準備上工,
沒想到一掀開帷幕,她先是倒退幾步,
接著跌坐在地上,開始放聲大哭,
無論怎麼勸依然無法停止。
我先帶她到旁邊休息,安撫她的情緒,
平復了一會,小六才向我開口,
那是她前陣子和朋友出去玩認識的朋友。
---
鑑識小隊每個人都會配發一台單眼相機,
大概就是台可以外接閃光燈的中高階單眼,
平常會讓隊員自行保管,屬公有財,
按照規定是不能夠攜出外用的。
但,規定是規定,總有不小心打破的時候。
大約一週前,小六自己一人加班到很晚,
在處理某件震驚社會大眾分屍案的存卷與照片,
因為內容太過龐大,她打算在隊部過夜,
打開外送app叫了麻辣燙來吃。
(沒有綽,鑑識小隊每個對於屍體的腥羶早已習慣,
一邊處理被大卸八塊的照片,一邊用餐是家常便飯)
半夜實在敵不過睡意,趴下睡了一會,
結果一不小心就被刺眼的陽光所吵醒,
低頭看錶發現已經九點半了,她猛然驚醒,
距離與閨蜜們約好要出遊的時間早過了半小時,
媽呀,今天約好大家要去白沙灣跑車的!
小六趕緊傳了訊息表示自己會晚到,
慌慌張張的盥洗完,抓起桌上的單眼相機便匆匆出門。
到達現場果然大家都在等了,
加上她四男四女,共五部重機的大陣仗,
體諒她的職業,閨蜜們沒有對她生氣,
反而跟她說,今天特地找了個男生一起同行,
就叫他阿翔吧,也是位重機愛好者,對小六揮了揮手。
三位閨蜜們分別都讓自己的男友載,
由於小六個性使然,對於閨密們刻意的配對感到彆扭,
卻也與阿翔一前一後騎著自己的重機墊後著。
一群人沿途欣賞沿途風景來到目的地,
最後要求小六幫大家拍一張大合照做為紀念,
小六拿起單眼,找了個平坦的基石設定倒數,
拍了張海天一線、風景絕美的大合照,
接著去附近的小餐車坐著看海景喝咖啡聊是非,
也在眾人的起鬨下與阿翔交換聯絡方式,
阿翔笑起來給人一種小男孩純真的感覺,
講話時會盯著小六的眼睛看,十分誠懇,
小六發現靦腆的阿翔其實滿可愛的。
返程後小六回到辦公室繼續整理照片,
整理物品時瞥見抽屜裡她個人的單眼相機,
才覺得有些奇怪,一比對才發現剛剛帶出門的相機上,
貼著「四季分局公有財」的貼紙。
「原來今天我把公務相機帶出門了啊……」
沒想太多的小六,把記憶卡插進電腦裡檢視照片,
因為天氣很好,照片不用後製調色就很美,
唯獨剛剛的大合照怎麼看怎麼不對勁,
排在最後面角落的阿翔,臉怎麼有點模糊,
不知道是不是沒對到焦,抓進電腦放大一看,
才發現阿翔的臉是爛掉的。
整張臉血肉模糊,白色紅色的肉塊覆蓋在原本俊俏的臉龐,
只剩原本應該是嘴巴的部位依舊掛著稚氣未脫的微笑,
雖然嚇了一跳,但身為老江湖的小六立刻安慰自己,
大概是iso值或對比沒有調好的關係導致相片曝光了,
也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直到今天來處理車禍才想起來,
那一天出遊合照裡阿翔那張爛掉的臉,
就跟車禍現場那頂昂貴安全帽裡面的慘狀一模一樣。
---
傳說在清朝時期,西方攝影師曾經想幫皇帝拍照,
在百般無奈之下皇帝同意了,卻只接受閉著眼睛拍,
當時有個傳聞,外型像一台大砲的古董相機會轟掉你的腦袋,
或者另一說是,相機會攝取你的靈魂,
一旦你的雙眼與它對視,靈魂便遭吸取,
永世不得超生。
平時大多時間都在拍屍體的公務相機,
除了大觀外,屍體的特寫與傷口細節是少不了的,
長年累月下來不知道與多少具死不瞑目的屍體四目相交,
是因為這樣而累積的過多的負面能量嗎?
亦或是,阿翔就是單純的地獄倒霉鬼而已呢……
處理過上千百件死亡案,練就了麻木的專業身手,
畢竟那些屍體即便死狀再難看,都是素昧平生的菩薩,
無論是被復合不成的前男友由愛生恨大卸八塊棄屍、
或是男女吵架一時情緒過不去選擇在警方面前跳樓的小飛俠,
只要帶著為民服務的心態,即可心安理得地做事。
直到那一天,處理的當事人是自己認識的朋友,
那張記憶中的臉,伴隨著外力的擠壓、衝撞,
變成白色、粉色、肉色的膏狀不明物體時,
當下崩潰的心情大概是旁人無法理解的。
__
「所以妳現在還好嗎?」短髮男子將咖啡一飲而盡,打趣的問,
「很好啊,我找到新工作了。」皮卡丘女子露出微笑。
小六在處理完阿翔的死亡案後就辭職了,
說也奇怪,這些日子沒見好像整個人都變開朗了,
她應徵上一家知名寺廟編輯的工作,不但可以繼續拍照維持興趣,
在寺廟內似乎也不用怕會拍到怪東西……
「我現在拍的,都是祂們的老大哦。」
短髮男子拿出一本銀色封面的書遞給皮卡丘女子,
作為交換,女子拿出一本XX寺100週年紀念專刊,
雙方看了一眼手中的空杯相視而笑。
「你呢?調偵查隊了沒?」小六問,
「沒有欸,依然在派出所,」一線三回答,
「 比起在辦公室批公文,我寧可跟神經病或刁民相處啦。」
看著逐漸西下的夕陽,時間差不多了,兩人起身,往反方向走去。
「生而為人,我們只能用自己的方式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
加油吧,無論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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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線三的日常
Edited by Mo
Written by 一線三
Post by M編
Refine by Jun、Pika
Special thanks 淵哥
這一篇歷時蠻多時間才寫出來,
同時應該也是字數最多篇幅最長的一篇,
創作期間受到不少人很多的幫助,
真的是萬分感謝!
希望各位喜歡!
台大女宿跳樓 在 Pearl Wong 黃乙頤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真是很好的文章
教育小孩就是一個自我完善的旅程,我也在學習中
你的天經地義,毀了我的一生!
我曾經接觸過一位單身女士,當時年近四十,一直沒結婚。她是因為嚴重的憂鬱症來找我的。在我們的交談中,她談到了自己的童年成長經歷。
她父母都是小學教師,對她有很好的早期啟蒙教育,在各方面要求也很嚴。她在很小的時候就會背很多經典詩文,聰明伶俐,而且認字很早,上小學就讀了不少課外書,學習成績一直很好。但她父母在她童年時期犯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這個錯誤發生在她5歲的時候。
起因很簡單,就是有一天她尿床了。父母為此大驚失色,說你2歲就不再尿床了,現在都5歲了,怎麼反而又尿床,越活越倒退了。父母的話讓小小的她非常羞愧,以至於當天晚上睡覺的時候,心裡非常擔憂,好久都沒睡著。但也許是因為太緊張,也許因為前半夜沒睡著,後半夜睡得太香,第二天早上醒來,居然又一次尿床了。這下子,父母特別不高興,說你是怎麼搞的,昨天尿了床,今天怎麼又尿了,是不是存心的啊?當時他們住的是大院平房,有很多住戶,她媽媽一邊抱著溼褥子往外走,一邊說,這麼大孩子了還尿床,褥子曬到外面,讓別人看到多丟人。她爸爸板起面孔嚴肅地警告她說,有再一再二,沒有再三,這兩次尿床我原諒你了,再尿床我可對你不客氣了。
父母的話讓小小的她內心充滿羞辱感和恐懼,所以接下來的一個晚上,她更害怕得不敢睡覺,直到睏得堅持不住,沉沉睡去。結果是,她連著第三次尿床了。這令父母簡直震怒,不但責罵,而且罰她當天晚上不能吃飯喝水。雖然當天因為空著肚子睡覺,沒尿床,但問題從此陷入惡性迴圈中,從那時起,她開始隔三差五地尿床。父母越是想通過打罵來讓她克服這個問題,她越是難以克服。父母可能後來意識到打罵解決不了問題,就開始帶她找醫生看病,吃過很多中藥西藥,都沒有作用,直到成年,仍不能解決。
這件事幾乎毀了她一生。天天溼漉漉的褥子、尿布以及屋裡的異味,是烙進她生命的恥辱印記,她原本可以完美綻放的生命就此殘缺了。考大學時,她取得了很高的成績,完全可以報考名牌 大學,但為了避免住集體宿舍的尷尬,第一志願填報了當地一個學校,以便天天晚上回家。大學四年,她不敢談戀愛,自卑心理讓她拒絕了所有向她求愛的男同學。工作後,談過兩次戀愛,都是男方發現她有這個毛病後,選擇了分手。
她對我說:直到上大學前,她一直認為自己這個毛病是個純生理問題,是一種泌尿系統的慢性病。後來才慢慢意識到是父母的緊張和打罵造成的後果。結束第二段戀情後,她割腕自殺,被救過來,出院回到家中那天,終於在父母面前情緒暴發,瘋狂地向父母喊出她心底積壓多年的屈辱,並以絕食逼迫父母向她認錯。父母似乎終於也意識到問題的來由,雖然沒向她正面道歉,卻在她面前無言地流了幾天淚,痛悔的樣子終於令她不忍,她才端起了飯碗。經過這件事,父母一下子蒼老了十歲,幾天間就顯得步履蹣跚了。她知道他們已受到懲罰,心中既有渲洩後的舒暢,又有報復的快感。自此,這個毛病居然奇蹟般地開始好轉,發生的次數大為減少。
但她的生活卻無法改變,周圍凡認識她的人都知道她這個毛病。她像一個臉上被刺字的囚犯,醜陋的印記無法擦去,只好在三十多歲時選擇北上,希望通過環境的改變讓自己活得自在些。但骨子裡形成的自卑和抑鬱無法消退,再加上工作壓力比較大,很小的一點事就會讓她崩潰,對於愛情和婚姻,完全失去再去碰觸的熱情和信心,對安眠藥和抗抑鬱藥的依賴越來越嚴重。後來她信仰了宗教。她說,宗教是唯一讓她感覺安慰並有所寄託的東西。
像一個醫生在晚期癌症患者面前束手無策一樣,我在她的痛苦面前也同樣感到無可奈何。教育中,有太多這樣的蝴蝶效應,本來小事一樁,家長完全可以用輕鬆愉快的態度來解決,甚至不需要去解決,問題也會自行消失。但由於家長用嚴厲的方式來對待孩子,不但無助於問題本身的解決,還會給孩子留下經久難愈的心理創傷,嚴重的甚至可以毀滅孩子一生。
我還見過一個四歲的孩子,父母都是高學歷,奶奶曾是高階主管會計,也很能幹,且非常愛乾淨。家長從孩子一歲半開始,就因為吃手的問題和孩子糾纏不清。據家長講,最初阻止孩子吃手,採用的是講道理,告訴孩子手很髒,不能吃,他們感覺一歲半的孩子能聽懂了。當發現講道理沒用,就來硬的,採用打手的辦法,輕打不起作用,就狠狠打,但這只能起一小會兒作用,孩子一停止哭泣,就好了傷疤忘了疼,又把手伸進嘴裡。後來,負責照看孩子的奶奶拿出縫衣針,只要孩子的小手一放進嘴裡,就用針扎一下,並把針掛到牆上,故意讓孩子看到,但這也不能嚇住孩子。後來家長還採用過給孩子手上抹辣椒水、每天24小時戴手套等各種辦法,可是問題始終沒能得到解決,並且越來越嚴重。聽家長說,孩子還特別愛發脾氣,因為一點小事就大發雷霆,可以連續哭嚎兩小時,甚至會用頭猛烈撞牆,全然不知疼痛和危險。
我見到這個孩子時,他兩隻手的大拇指已被吃得變形,兩隻小手佈滿破潰的傷口,傷痕累累,但孩子好像完全沒有痛感,還在用嘴啃咬雙手,用指甲摳開血痂。更糟糕的是孩子的心理也出現嚴重障礙,不會和人交流,別人和他說話,他基本不迴應,目光總是避開,神情冷漠,拒人於千里之外。
這個孩子的遭遇,讓我震驚於家長的無知和殘忍。孩子吃手是多麼正常的一種現象,嬰幼兒最初是用嘴來感知和認識世界的,小手又是離他最近、唯一能讓他自主支配的東西,所以吃手幾乎是所有孩子的本能,根本不需要,也不應該制止。到孩子可以動用自己的其它感知器官認識世界時,自然就不吃手了,就像人學會站著走路後,自然就不願意爬著走了。對於這樣一個自然的認知過程,家長卻要想方設法阻止,而且採用打罵、針扎、抹辣椒水等做法,簡直就是在刑訊逼供啊!一個弱小的孩子,在人生初期就莫名其妙地遭遇綿延不斷的殘酷對待,他的生命怎麼能正常展開,怎麼能不被扭曲呢?!
當然有的孩子對吃手表現出固執的喜好,到四五歲,甚至十來歲,還在吃,這種情況往往和孩子的寂寞或自卑有關,是其它教育問題積澱的一個後果,吃手不過是孩子自我安慰的一種方式。遇到這種情況,家長更不該制止孩子吃手。應該做的是反省自己和孩子交流得多不多、相處方式是否和諧等等,並努力從這些方面去解決。
家長希望用各種規矩培養出孩子各種良好的習慣,而這對孩子來說,卻是自由意志被剝奪,活在日復一日的冷酷對待中。他的世界一直以來太寒冷了,已被厚厚的冰雪覆蓋,所以他下意識地要把自己嚴實地包裹起來,迴避和外界的交流,直到失去正常的溝通能力。這是一個弱小生命對抗惡劣環境的本能反應,畸形的生態環境只能讓他變態地成長。
專門研究兒童神經病的蒙臺梭利博士說過:我們常常在無意中阻礙了兒童的發展,因此,我們應該對他們的終身畸形負責。我們很難認識到自己是多麼生硬和粗暴,所以我們必須時時刻刻儘可能溫和地對待兒童,避免粗暴。教育的真正準備是研究自己。
教育學和心理學對於嚴厲教育所帶來的損害的研究已經很成熟了,但時到今日,人們對嚴厲教育的破壞性仍然沒有警覺。在我們的教育話語中,人們仍然特別願意談規矩,很少談自由。哪個青少年出了問題,歸結為家長管得不嚴,太溺愛;相反,哪個青少年成長得比較優秀,尤其在某個方面做得出色,會歸功為家長和老師的批評和打罵。
這樣的歸結非常簡單非常膚淺,但越是簡單膚淺的東西,越容易被一些人接受。於是,一頓“要嘛好好彈琴,要麼跳樓去死”的威脅可以讓孩子成為鋼琴家,一根雞毛撣子隨時伺候可以讓孩子上台大,一通把孩子罵作“垃圾”的汙辱可以逼孩子考進哈佛……諸如此類的“極品”行為最容易得到傳播。
人們不肯往深處想一想,嚴厲教育如果真能讓孩子優秀,天下將盡是英才。一個成年人想收拾打罵一個孩子還不容易的事嗎?誰都會!既威脅不到自己,又能把孩子教育好,省心省力,痛快淋漓——可教育是件“秋後算賬”的事,雖然兒童的緩慢成長給了一些人以暫時的幻覺,但裁下罌粟不會結出櫻桃,惡果不知會在哪個枝條上結出。
有位家長,聽人說孩子有毛病一定要扼殺在搖籃中,所以她從女兒一歲多,就在各方面對孩子進行了嚴格的管教。如果孩子不好好吃飯,媽媽會把孩子碗中的飯全倒掉;如果孩子不好好刷牙,家長會把牙刷一折兩半,丟進垃圾桶;不好好背古詩,就用戒尺打手心……在家長的嚴厲教育下,孩子確實被訓練得很乖,按時吃飯,認真刷牙,會背很多古詩。但她發現,剛剛三歲多的孩子,一方面表現得膽小怕事,到外面都不敢跟小朋友玩;另一方面在家裡脾氣又很大,且表現出令人不可思議的殘忍,比如虐待家裡的小貓,把貓尾巴踩住用腳跺,或用沙發靠墊把小貓捂到半死,看小貓痛苦的樣子,她則表現出滿足的神情。一般小女孩都喜歡芭比娃娃,她則對這些娃娃好像有仇,動不動就肢解芭比娃娃,把娃娃的頭和四肢揪下來,甚至用剪刀剪破。媽媽不能理解,她的孩子怎麼這樣?
兒童天性都是溫柔善良的,如果說一個孩子表現出冷酷和殘忍,一定是他在生活中體會了太多的冷酷無情。媒體不時地報道家長虐待孩子或子女虐待老人的的事件,手段之惡劣,令人髮指。同時,追究一些惡性刑事案件的犯罪分子的成長史,幾乎全部可以看到他們童年時代極端嚴厲的家庭教育。可以說,幾乎所有的極端殘忍者,都有一個精神或肉體嚴重受虐的童年。
經常被苛責的孩子,學會了苛刻;經常被打罵的孩子,學會了仇恨;經常被批評的孩子,很容易變得自卑;經常被限制的孩子,會越來越刻板固執……“身教重於言傳”是教育中的一條被時間和無數事件驗證過的真理性的結論,嚴厲教育本身也是一種示範,如果成年人對孩子拿出的是經常性的批評和打罵,怎麼能培養出孩子的自信與平和呢?
放不下嚴厲教育的人,真正的原因是潛意識放不下莫名的恨意。像一位網友說的:有些人小時候常捱打,痛恨父母打自己,長大了發誓絕對不打孩子,可做父母后還是會打小孩。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正常生活是怎樣的。推翻父母不難,但修補父母刻在自己童年裡的缺陷,非常不易。是否認同打孩子,是塊試金石,可測驗出人們在教育上的認識水平。
孩子沒有錯,只有不成熟,如果你動不動認為孩子“錯了”,那是你自己錯了;如果你遇到的孩子是屢教不改的,那是你所提要求不對或一直在用錯誤的方法對待他。我相信教育是件“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的事,需要“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地解決。前蘇聯教育家馬卡連柯說過:“如果家庭生活制度從一開始就得到合理的發展,處罰就不再需要了。在良好的家庭裡,永遠不會有處罰的情形,這就是最正確的家庭教育道路。
這裡所說的“良好的家庭”並非永遠一團和氣,而是有矛盾也總能得體地解決。不少人對我從未打過孩子表示驚訝,然後歸因為我的女兒分外乖。事實是,我在和女兒的相處中,也有小衝突,但我從不在孩子面前縱容自己的情緒,經常是自己先退一步,想想在哪裡沒好好理解孩子,自己應該如何改變,也會真誠地向孩子道歉。所以,並不是我的女兒比一般孩子乖,而是她像所有的孩子一樣乖,天下的孩子都很乖,沒有一個孩子是需要用打罵來教育的——只有成人對兒童有這樣的信心,他才能放下心中棍棒,繼而放下手中棍棒。
兒童是脆弱的,成長只需要鼓勵,不需要懲罰,一切嚴厲的對待都隱藏著某種傷害。父母不僅應該放下手中棍棒,更要放下心中的棍棒,心中無棍棒是件比手中無棍棒更重要的事。寬容而飽含真誠的教育,總是最美、最動人的,對孩子也最有影響力。
當然,我不希望給家長們太大的壓力,大家都是凡人,偶爾火氣上來了,實在忍不住,打孩子兩下或罵幾句,這也不會有太大問題,正像一個偶爾吃多了的人不會成為大胖子一樣。身體自有它的調節功能,孩子也自然有他正常的抗挫折能力。並且兒童甚至比成年人更寬容,更能理解並消化父母偶爾的脾氣。孩子最受不了的,是父母經常性的嚴厲和苛刻。
尊重孩子,是大自然的法則,是教育最基本的法則。嚴厲教育的目的雖然也是想給孩子打造出華美的人生宮殿,到頭來卻只能製造出一間精神牢籠,陷兒童於自卑、暴躁或懦弱中,給孩子造成經久不癒的內傷。說它是危險教育,一點也不為過。
摘自報刊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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