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徑分岔的花園:通往未來的多種可能性】
這是推薦的短篇小說,會有一點燒腦,出自阿根廷作家博爾赫斯。
他在這部〈小徑分岔的花園〉的短篇中,用了類似於量子力學的概念,探討關於「時間」的奧秘。
而對很多作家來說,故事裡出現太多「巧合」會是一大敗筆,但在這部短篇中,這些巧合反倒成為一種特別的隱喻。
一起來看看這部頗有深意的文學作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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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徑分岔的花園 / 博爾赫斯
獻給維多利亞·奧坎波
利德爾·哈特寫的《歐洲戰爭史》第二百四十二頁有段記載,說是十三個英國師(有一千四百門大炮支援)對塞爾-蒙托邦防線的進攻原定於1916年7月24日發動,後來推遲到29日上午。利德爾·哈特上尉解釋說延期的原因是滂沱大雨,當然並無出奇之處。青島大學前英語教師余准博士的證言,經過記錄、複述、由本人簽名核實,卻對這一事件提供了始料不及的說明。證言記錄缺了前兩頁。
……我掛上電話聽筒。我隨即辨出那個用德語接電話的聲音。是理查·馬登的聲音。馬登在維克托·魯納伯格的住處,這意味著我們的全部辛勞付諸東流,我們的生命也到了盡頭——但是這一點是次要的,至少在我看來如此。這就是說,魯納伯格已經被捕,或者被殺。在那天日落之前,我也會遭到同樣的命運。馬登毫不留情。說得更確切一些,他非心狠手辣不可。作為一個聽命於英國的愛爾蘭人,他有辦事不熱心甚至叛賣的嫌疑,如今有機會挖出日爾曼帝國的兩名間諜,拘捕或者打死他們,他怎麼會不抓住這個天賜良機,感激不盡呢?我上樓進了自己的房間,可笑地鎖上門,仰面躺在小鐵床上。窗外還是慣常的房頂和下午六點鐘被雲遮掩的太陽。這一天既無預感又無徵兆,成了我大劫難逃的死日,簡直難以置信。雖然我父親已經去世,雖然我小時候在海豐一個對稱的花園裡待過,難道我現在也得死去?隨後我想,所有的事情不早不晚偏偏在目前都落到我頭上了。多少年來平平靜靜,現在卻出了事;天空、陸地和海洋人數千千萬萬,真出事的時候出在我頭上……馬登那張叫人難以容忍的馬臉在我眼前浮現,驅散了我的胡思亂想。我又恨又怕(我已經騙過了理查·馬登,只等上絞刑架,承認自己害怕也無所謂了),心想那個把事情搞得一團糟、自鳴得意的武夫肯定知道我掌握秘密。準備轟擊昂克萊的英國炮隊所在地的名字。一隻鳥掠過窗外灰色的天空,我在想像中把它化為一架飛機,再把這架飛機化成許多架,在法國的天空精確地投下炸彈,摧毀了炮隊。我的嘴巴在被一顆槍彈打爛之前能喊出那個地名,讓德國那邊聽到就好了……我血肉之軀所能發的聲音太微弱了。怎麼才能讓它傳到頭頭的耳朵?那個病懨懨的討厭的人,只知道魯納伯格和我在斯塔福德郡,在柏林閉塞的辦公室裡望眼欲穿等我們的消息,沒完沒了地翻閱報紙……我得逃跑,我大聲說。我毫無必要地悄悄起來,仿佛馬登已經在窺探我。我不由自主地檢查一下口袋裡的物品,也許僅僅是為了證實自己毫無辦法。我找到的都是意料之中的東西。那只美國掛表,鎳制錶鏈和那枚四角形的硬幣,拴著魯納伯格住所鑰匙的鏈子,現在已經沒有用處但是能構成證據,一個筆記本,一封我看後決定立即銷毀但是沒有銷毀的信,假護照,一枚五先令的硬幣,兩個先令和幾個便士,一枝紅藍鉛筆,一塊手帕和裝有一顆子彈的左輪手槍。我可笑地拿起槍,在手裡掂掂,替自己壯膽。我模糊地想,槍聲可以傳得很遠。不出十分鐘,我的計畫已考慮成熟。電話號碼簿給了我一個人的名字,唯有他才能替我把情報傳出去:他住在芬頓郊區,不到半小時的火車路程。
我是個怯懦的人。我現在不妨說出來,因為我已經實現了一個誰都不會說是冒險的計畫。我知道實施過程很可怕。不,我不是為德國幹的。我才不關心一個使我墮落成為間諜的野蠻的國家呢。此外,我認識一個英國人——一個謙遜的人——對我來說並不低於歌德。我同他談話的時間不到一小時,但是在那一小時中間他就像是歌德……我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我覺得頭頭瞧不起我這個種族的人——瞧不起在我身上彙集的無數先輩。我要向他證明一個黃種人能夠拯救他的軍隊。此外,我要逃出上尉的掌心。他隨時都可能敲我的門,叫我的名字。我悄悄地穿好衣服,對著鏡子裡的我說了再見,下了樓,打量一下靜寂的街道,出去了。火車站離此不遠,但我認為還是坐馬車妥當。理由是減少被人認出的危險;事實是在闃無一人的街上,我覺得特別顯眼,特別不安全。我記得我吩咐馬車夫不到車站入口處就停下來。我磨磨蹭蹭下了車,我要去的地點是阿什格羅夫村,但買了一張再過一站下的車票。這趟車馬上就開:八點五十分。我得趕緊,下一趟九點半開車。月臺上幾乎沒有人。我在幾個車廂看看:有幾個農民,一個服喪的婦女,一個專心致志在看塔西倫的《編年史》的青年,一個顯得很高興的士兵。列車終於開動。我認識的一個男人匆匆跑來,一直追到月臺盡頭,可是晚了一步。是理查·馬登上尉。我垂頭喪氣、忐忑不安,躲開可怕的視窗,縮在座位角落裡。我從垂頭喪氣變成自我解嘲的得意。心想我的決鬥已經開始,即使全憑僥倖搶先了四十分鐘,躲過了對手的攻擊,我也贏得了第一個回合。我想這一小小的勝利預先展示了徹底成功。我想勝利不能算小,如果沒有火車時刻表給我寶貴的搶先一著,我早就給關進監獄或者給打死了。我不無詭辯地想,我怯懦的順利證明我能完成冒險事業。我從怯懦中汲取了在關鍵時刻沒有拋棄我的力量。我預料人們越來越屈從於窮凶極惡的事情;要不了多久世界上全是清一色的武夫和強盜了;我要奉勸他們的是:做窮凶極惡的事情的人應當假想那件事情已經完成,應當把將來當成過去那樣無法挽回。我就是那樣做的,我把自己當成已經死去的人,冷眼觀看那一天,也許是最後一天的逝去和夜晚的降臨。列車在兩旁的梣樹中徐徐行駛。在荒涼得像是曠野的地方停下。沒有人報站名。是阿什格羅夫嗎?我問月臺上幾個小孩。阿什格羅夫,他們回答說。我便下了車。
月臺上有一盞燈光照明,但是小孩們的臉在陰影中。有一個小孩問我:您是不是要去斯蒂芬·亞伯特博士家?另一個小孩也不等我回答,說道:他家離這兒很遠,不過您走左邊那條路,每逢交叉路口就往左拐,不會找不到的。我給了他們一枚錢幣(我身上最後的一枚),下了幾級石階,走上那條僻靜的路。路緩緩下坡。是一條泥土路,兩旁都是樹,枝丫在上空相接,低而圓的月亮仿佛在陪伴我走。
有一陣子我想理查·馬登用某種辦法已經瞭解到我鋌而走險的計畫。但我立即又明白那是不可能的。小孩叫我老是往左拐,使我想起那就是找到某些迷宮的中心院子的慣常做法。我對迷宮有所瞭解:我不愧是彭㝡的曾孫,彭㝡是雲南總督,他辭去了高官厚祿,一心想寫一部比《紅樓夢》人物更多的小說,建造一個誰都走不出來的迷宮。他在這些龐雜的工作上花了十三年工夫,但是一個外來的人刺殺了他,他的小說像部天書,他的迷宮也無人發現。我在英國的樹下思索著那個失落的迷宮:我想像它在一個秘密的山峰上原封未動,被稻田埋沒或者淹在水下,我想像它廣闊無比,不僅是一些八角涼亭和通幽曲徑,而是由河川、省份和王國組成……我想像出一個由迷宮組成的迷宮,一個錯綜複雜、生生不息的迷宮,包羅過去和將來,在某種意義上甚至牽涉到別的星球。我沉浸在這種虛幻的想像中,忘掉了自己被追捕的處境。在一段不明確的時間裡,我覺得自己抽象地領悟了這個世界。模糊而生機勃勃的田野、月亮、傍晚的時光,以及輕鬆的下坡路,這一切使我百感叢生。傍晚顯得親切、無限。道路繼續下傾,在模糊的草地裡岔開兩支。一陣清悅的樂聲抑揚頓挫,隨風飄蕩,或近或遠,穿透葉叢和距離。我心想,一個人可以成為別人的仇敵,成為別人一個時期的仇敵,但不能成為一個地區、螢火蟲、字句、花園、水流和風的仇敵。我這麼想著,來到一扇生銹的大鐵門前。從欄杆裡,可以望見一條林陰道和一座涼亭似的建築。我突然明白了兩件事,第一件微不足道,第二件難以置信;樂聲來自涼亭,是中國音樂。正因為如此,我並不用心傾聽就全盤接受了。我不記得門上是不是有鈴,還是我擊掌叫門。像火花迸濺似的樂聲沒有停止。
然而,一盞燈籠從深處房屋出來,逐漸走近:一盞月白色的鼓形燈籠,有時被樹幹擋住。提燈籠的是個高個子。由於光線耀眼,我看不清他的臉。他打開鐵門,慢條斯理地用中文對我說:「看來彭熙情意眷眷,不讓我寂寞。您准也是想參觀花園吧?」
我聽出他說的是我們一個領事的姓名,我莫名其妙地接著說:「花園?」
「小徑分岔的花園。」
我心潮起伏,難以理解地肯定說:「那是我曾祖彭㝡的花園。」
「您的曾祖?您德高望重的曾祖?請進,請進。」
潮濕的小徑彎彎曲曲,同我兒時的記憶一樣。我們來到一間藏著東方和西方書籍的書房。我認出幾卷用黃絹裝訂的手抄本,那是從未付印的明朝第三個皇帝下詔編纂的《永樂大典》的逸卷。留聲機上的唱片還在旋轉,旁邊有一隻青銅鳳凰。我記得有一隻紅瓷花瓶,還有一隻早幾百年的藍瓷,那是我們的工匠模仿波斯陶器工人的作品……斯蒂芬·亞伯特微笑著打量著我。我剛才說過,他身材很高,輪廓分明,灰眼睛,灰鬍子。他的神情有點像神甫,又有點像水手;後來他告訴我,「在想當漢學家之前」,他在天津當過傳教士。
我們落了座;我坐在一張低矮的長沙發上,他背朝著視窗和一個落地圓座鐘。我估計一小時之內追捕我的理查·馬登到不了這裡。我的不可挽回的決定可以等待。
「彭㝡的一生真令人驚異,」斯蒂芬·亞伯特說。「他當上家鄉省份的總督,精通天文、星占、經典詮估、棋藝,又是著名的詩人和書法家:他拋棄了這一切,去寫書、蓋迷宮。他拋棄了炙手可熱的官爵地位、嬌妻美妾、盛席瓊筵,甚至拋棄了治學,在明虛齋閉戶不出十三年。他死後,繼承人只找到一些雜亂無章的手稿。您也許知道,他家裡的人要把手稿燒掉;但是遺囑執行人——一個道士或和尚——堅持要刊行。」
「彭㝡的後人,」我插嘴說,「至今還在責怪那個道士。刊行是毫無道理的。那本書是一堆自相矛盾的草稿的彙編。我看過一次:主人公在第三回裡死了,第四回裡又活了過來。至於彭㝡的另一項工作,那座迷宮……」
「那就是迷宮,」他指著一個高高的漆櫃說。
「一個象牙雕刻的迷宮!」我失聲喊道。「一座微雕迷宮……」
「一座象徵的迷宮,」他糾正我說。「一座時間的無形迷宮。我這個英國蠻子有幸悟出了明顯的奧秘。經過一百多年之後,細節已無從查考,但不難猜測當時的情景。彭㝡有一次說:我引退後要寫一部小說。另一次說:我引退後要蓋一座迷宮。人們都以為是兩件事;誰都沒有想到書和迷宮是一件東西。明虛齋固然建在一個可以說是相當錯綜的花園的中央;這一事實使人們聯想起一座實實在在的迷宮。彭㝡死了;在他廣闊的地產中間,誰都沒有找到迷宮。兩個情況使我直截了當地解決了這個問題。一是關於彭㝡打算蓋一座絕對無邊無際的迷宮的奇怪的傳說。二是我找到的一封信的片斷。」
亞伯特站起來。他打開那個已經泛黑的金色櫃子,背朝著我有幾秒鐘之久。他轉身時手裡拿著一張有方格的薄紙,原先的大紅已經退成粉紅色。彭㝡一手好字名不虛傳。我熱切然而不甚了了地看著我一個先輩用蠅頭小楷寫的字:我將小徑分岔的花園留諸若干後世(並非所有後世)。我默默把那張紙還給亞伯特。他接著說:「在發現這封信之前,我曾自問:在什麼情況下一部書才能成為無限。我認為只有一種情況,那就是迴圈不已、周而復始。書的最後一頁要和第一頁雷同,才有可能沒完沒了地連續下去。我還想起一千零一夜正中間的那一夜,山魯佐德王后(由於抄寫員神秘的疏忽)開始一字不差地敘說一千零一夜的故事,這一來有可能又回到她講述的那一夜,從而變得無休無止。我又想到口頭文學作品,父子口授,代代相傳,每一個新的說書人加上新的章回或者虔敬地修改先輩的章節。我潛心琢磨這些假設;但是同彭㝡自相矛盾的章回怎麼也對不上號。正在我困惑的時候,牛津給我寄來您見到的手稿。很自然,我注意到這句話:我將小徑分岔的花園留諸若干後世(並非所有後世)。我幾乎當場就恍然大悟;小徑分岔的花園就是那部雜亂無章的小說;若干後世(並非所有後世)這句話向我揭示的形象是時間而非空間的分岔。我把那部作品再流覽一遍,證實了這一理論。在所有的虛構小說中,每逢一個人面臨幾個不同的選擇時,總是選擇一種可能,排除其他;在彭㝡的錯綜複雜的小說中,主人公卻選擇了所有的可能性。這一來,就產生了許多不同的後世,許多不同的時間,衍生不已,枝葉紛披。小說的矛盾就由此而起。比如說,方君有個秘密;一個陌生人找上門來;方君決心殺掉他。很自然,有幾個可能的結局:方君可能殺死不速之客,可能被他殺死,兩人可能都安然無恙,也可能都死,等等。在彭㝡的作品裡,各種結局都有;每一種結局是另一些分岔的起點。有時候,迷宮的小徑匯合了:比如說,您來到這裡,但是某一個可能的過去,您是我的敵人,在另一個過去的時期,您又是我的朋友。如果您能忍受我糟糕透頂的發音,咱們不妨念幾頁。」
在明快的燈光下,他的臉龐無疑是一張老人的臉,但有某種堅定不移的、甚至是不朽的神情。他緩慢而精確地朗讀同一章的兩種寫法。其一,一支軍隊翻越荒山投入戰鬥;困苦萬狀的山地行軍使他們不惜生命,因而輕而易舉地打了勝仗;其二,同一支軍隊穿過一座正在歡宴的宮殿,興高采烈的戰鬥像是宴會的繼續,他們也奪得了勝利。我帶著崇敬的心情聽著這些古老的故事,更使我驚異的是想出故事的人是我的祖先,為我把故事恢復原狀的是一個遙遠帝國的人,時間在一場孤注一擲的冒險過程之中,地點是一個西方島國。我還記得最後的語句,像神秘的戒律一樣在每種寫法中加以重複:英雄們就這樣戰鬥,可敬的心胸無畏無懼,手中的銅劍凌厲無比,只求殺死對手或者沙場捐軀。
從那一刻開始,我覺得周圍和我身體深處有一種看不見的、不可觸摸的躁動。不是那些分道揚鑣的、並行不悖的、最終匯合的軍隊的躁動,而是一種更難掌握、更隱秘的、已由那些軍隊預先展示的激動。斯蒂芬·亞伯特接著說:「我不信您顯赫的祖先會徒勞無益地玩弄不同的寫法。我認為他不可能把十三年光陰用於無休無止的修辭實驗。在您的國家,小說是次要的文學體裁;那時候被認為不登大雅。彭㝡是個天才的小說家,但也是一個文學家,他絕不會認為自己只是個寫小說的。和他同時代的人公認他對玄學和神秘主義的偏愛,他的一生也充分證實了這一點。哲學探討佔據他小說的許多篇幅。我知道,深不可測的時間問題是他最關心、最專注的問題。可是《花園》手稿中唯獨沒有出現這個問題。甚至連『時間』這個詞都沒有用過。您對這種故意迴避怎麼解釋呢?」
我提出幾種看法;都不足以解答。我們爭論不休;斯蒂芬·亞伯特最後說:「設一個謎底是『棋』的謎語時,謎面唯一不准用的字是什麼?」我想一會兒後說:「『棋』字。」
「一點不錯,」亞伯特說。「小徑分岔的花園是一個龐大的謎語,或者是寓言故事,謎底是時間;這一隱秘的原因不允許手稿中出現『時間』這個詞。自始至終刪掉一個詞,採用笨拙的隱喻、明顯的迂迴,也許是挑明謎語的最好辦法。彭㝡在他孜孜不倦創作的小說裡,每有轉折就用迂迴的手法。我核對了幾百頁手稿,勘正了抄寫員的疏漏錯誤,猜出雜亂的用意,恢復、或者我認為恢復了原來的順序,翻譯了整個作品;但從未發現有什麼地方用過『時間』這個詞。顯而易見,小徑分岔的花園是彭㝡心目中宇宙的不完整然而絕非虛假的形象。您的祖先和牛頓、叔本華不同的地方是他認為時間沒有同一性和絕對性。他認為時間有無數系列,背離的、匯合的和平行的時間織成一張不斷增長、錯綜複雜的網。由互相靠攏、分歧、交錯,或者永遠互不干擾的時間織成的網路包含了所有的可能性。在大部分時間裡,我們並不存在;在某些時間,有你而沒有我;在另一些時間,有我而沒有你;再有一些時間,你我都存在。目前這個時刻,偶然的機會使您光臨舍間;在另一個時刻,您穿過花園,發現我已死去;再在另一個時刻,我說著目前所說的話,不過我是個錯誤,是個幽靈。」
「在所有的時刻,」我微微一震說,「我始終感謝並且欽佩你重新創造了彭㝡的花園。」
「不可能在所有的時刻,」他一笑說。「因為時間永遠分岔,通向無數的將來。在將來的某個時刻,我可以成為您的敵人。」
我又感到剛才說過的躁動。我覺得房屋四周潮濕的花園充斥著無數看不見的人。那些人是亞伯特和我,隱蔽在時間的其他維度之中,忙忙碌碌,形形色色。我再抬起眼睛時,那層夢魘似的薄霧消散了。黃黑二色的花園裡只有一個人,但是那個人像塑像似的強大,在小徑上走來,他就是理查·馬登上尉。
「將來已經是眼前的事實,」我說。「不過我是您的朋友。我能再看看那封信嗎?」
亞伯特站起身。他身材高大,打開了那個高高櫃子的抽屜;有幾秒鐘工夫,他背朝著我。我已經握好手槍。我特別小心地扣下扳機:亞伯特當即倒了下去,哼都沒有哼一聲。我肯定他是立刻喪命的,是猝死。
其餘的事情微不足道,仿佛一場夢。馬登闖了進來,逮捕了我。我被判絞刑。我很糟糕地取得了勝利:我把那個應該攻擊的城市的保密名字通知了柏林。昨天他們進行轟炸;我是在報上看到的。報上還有一條消息說著名漢學家斯蒂芬·亞伯特被一個名叫余准的陌生人暗殺身死,暗殺動機不明,給英國出了一個謎。柏林的頭頭破了這個謎。他知道在戰火紛飛的時候我難以通報那個叫亞伯特的城市的名稱,除了殺掉一個叫那名字的人之外,找不出別的辦法。他不知道(誰都不可能知道)我的無限悔恨和厭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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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存世界最早雕版書《金剛經》 | 知史情報
「咸通九年四月十五日王玠為 二親敬造普施」
這行字印在大英博物館收藏的《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卷軸的卷尾。咸通九年,是唐懿宗的年號,日期是公元868年5月11日,剛好是1,152年前的今天。
這卷佛經是世界上現存最早有紀年的雕版印刷書籍,水墨紙本,用六張紙接合而成,寬27.6 釐米,總長499.5 釐米。雖然經歷千年,紙張和墨色仍然保存良好,它對了解唐末科技發展、文化生活和宗教信仰提供了非常寶貴的線索,而它輾轉由中國被運送到英國又有一段傳奇的故事。下面簡單介紹一下:
一、敦煌發現千年藏經洞
清朝末年,有一名住在敦煌莫高窟叫王圓籙(1849-1931年)的道士,為了保存和清掃洞窟,四處籌錢,1900年6月22日,他和助手在現在編號第16號洞窟內發現密封的「藏經洞」(現在編號第17窟,是長寬各2.6米、高3米的方形窟室),裡面藏了很多儒釋道經典、文書、紙畫、絹畫等。
後來經學者整理後,發現藏經洞內藏有五萬件文物,時間涵蓋十六國至北宋,即4世紀到11世紀,換言之,大概在絲綢之路不再暢通後,藏經洞被人密封起來,經歷了1000年再次重見天日。,
王道士向地方官員報備後,官員只叫他將藏經洞暫時封起來,沒有處理那些價值連城的文物。王道士起初不懂這批文物的價值,便將一些經卷賣給附近居民作為符咒,燒成灰服用治病,隨後引起西方探險家的注意。1907年5月,英國籍匈牙利探險家斯坦因(Aurel Stein)向王道士購買了部分文物,共29箱,包括上文提到的《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卷軸。這些文物現藏大英博物館。
1908年法國漢學家伯希和(Paul Eugene Pelliot)向王道士購買文物,大部分運往法國,小部分則帶到北京向羅振玉、王國維等學者請教,震驚中國學界,所以1910年清政府才趕緊將文物從敦煌運到北京。但王道士私自藏了部分,又把它們出售給日本大谷探險隊成員(1912年)和俄國考古學會會長(1914年)。
二、四川自唐末是全國造紙印刷中心
那麼,唐朝末年印刷的佛經為何出現在莫高窟?顯然這卷《金剛經》不是在莫高窟當地印刷的。首先,這卷《金剛經》是唐末一位叫王玠的佛教徒孝子,為父母布施積福,命人印刷的。從書的質量判斷,當時的造紙、雕版和印刷技術已經非常高超,也就是說,這些科技發展是在中唐時期逐漸發展出來的。
那麼究竟書在哪裡印刷的呢?王玠印刷《金剛經》之後15年,在唐中和三年(883年),有文獻記錄一位叫柳玭(?-895年)的唐朝官員,他剛巧也是一名藏書家,因為黃巢之亂,於881年隨唐僖宗逃亡至四川成都,在那裡的書肆發現有雕版印刷的書。《宋·國史志》也稱:「唐末、益州始有墨版,多術數、字書、小學。」
可以推斷,四川成都在唐末起是全國造紙印刷中心,也造就了當地蓬勃的印刷業和出版業。雕版印刷的出現,意味著可以以較低成本,大量複印教材和佛經,對普及教育和傳播佛教有所貢獻。後來,北宋發行全世界最早的紙幣「交子」(交子是四川俚語,意思是「雙面印刷」),也是在四川印製的。
所以,現在可以推斷,王玠應該是在四川印刷《金剛經》的。後來因為某些原因,《金剛經》經過蜀道和河西走廊,最後被帶到敦煌,藏於「藏經洞」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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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雄人莫忘『#壽山大會戰』】
中國黨提出的候選人、公投案
任何一票都不能給!
壽山大會戰
「只等那信號一亮,只等那信號一響(殺殺),我們就展開閃電攻擊,打一個轟轟烈烈的勝仗。」
很會殺嘛。七十一年前,你們國民黨人就在高雄打過一場「轟轟烈烈的勝仗」,屠殺了一堆無辜的高雄人,連一歲的小孩跟孕婦都殺,各位還記得嗎?還記得這場讓高雄人死傷慘重的「壽山大會戰」嗎?
回到一九四七年,當時因為中華民國政府的貪腐無能與劫收醜態畢露,再加上搶米屯米而造成飢荒,讓原來歡欣鼓舞迎接「祖國」來到的台灣人,在二二七緝菸事件之後轉而發起反抗暴政的行動。(當時連美國的匹茲堡新聞報--The Pittsburgh Press--都因為看不下去中國人的劫收醜態,而讓駐點高雄的特派記者Harlow在一九四六年四月發了一篇批評中國人壓榨台灣人的頭條特稿「台灣的悲劇」(The Tragedy of Taiwan)。)
高雄人當然也響應了二二八抗暴的起義行動,在短時間之內就控制了市內的警政機構,並且把七百多名受俘的國民黨官兵集中監管。雄中、雄女、雄工、雄商都因為受不了低素質的中國教職員而發起罷課活動。
雄中甚至組成了武裝的自衛隊,並且在校園中的倉庫集中保護無辜的中國籍人士,還發給他們得以區別無辜者的「三角證章」。(日後卻被中華民國軍隊誣指雄中自衛隊虐待中國人,把中國人當沙包打。陳翠蓮在「重構二二八」一書,頁349就提及這是中國傳統政治文化中常見的「誣反」手法,也就是「事後羅織罪名」。)
一九四七年三月六日,駐守在高雄壽山的中華民國軍隊,還等不及蔣介石批准的二十一師與憲兵第四團從上海前來台灣進行血洗清鄉,就在高雄要塞司令彭孟緝的命令之下開始對高雄展開無差別濫殺,也成為中華民國來台後的首次軍事屠殺行動。很多原來只想著如何跟中國軍和平談判的高雄仕紳與無辜的路人在還沒認識中國軍的暴虐本質前,就這樣命喪國民黨軍槍下。
「(中華民國)駐軍從要塞衝下山來。聚集在市政府內,等待市長及代表們回來,商討地方治安維持之問題的地方士紳,三百多位,手無寸鐵,竟然受到機關槍野蠻絕倫的掃射。高雄市的殺伐持續了好多天,據說沿著愛河到處都是屍體,愛河的水都變成了紅色的。」(上文見立場親藍的歷史學者戴國煇所著的「愛憎二.二八」,頁282。)
「擒住了上山的談判代表後,彭孟緝立即揮軍向市區進發鎮壓。一路由陳國儒部隊進攻市政府,先丟入手榴彈、見人就開槍;正在市政府等待談判消息的各界代表與市民,來不及逃走、反抗,當場有四、五十人喪命。從深夜到凌晨,(中華民國)軍隊開槍掃射跳入愛河躲藏的人,又向市府地下室丟入手榴彈,躲藏者難以倖存。」(上文見台大歷史系教授陳翠連所著的「百年追求,卷一」,頁278)
天真的台灣工運先驅黃賜,以為舉著白旗投降就可以平安無事。他自告奮勇帶著大家舉著白旗走出高雄市政府,結果第一個就被中華民國軍隊開槍打中頭部而亡。跟在黃賜後面的高雄漁業大亨王石定也遭機槍掃射身亡,身上留下十二處彈孔與刺刀傷口,大體運回家的時候平時所穿戴的西裝、戒指、手錶全都不翼而飛。(見李筱峰、陳孟絹所著的「二二八消失的台灣菁英2」,頁287)
高雄市參議員許秋粽就在市府前遭到國民黨軍的掃射而頭部中彈倒地,在剩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候,他把他的兒子許國雄叫過來,用身體保護他的兒子,將他兒子壓在他的身體下方偽裝成死屍,然後才斷氣死去。許國雄就這樣親眼看著自己父親的腦漿與血水滴在他的身上然後斷氣,他也成為市府廣場上三十四名遭中華民國軍隊掃射民眾的唯一倖存者,高雄市政府前積血達一公分高的景象也成為他一輩子的恐怖回憶。
一堆無腦的國民黨支持者總愛辯解中華民國軍隊是為了「平亂」才殺人。這點馬上就遭到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的副研究員陳儀深打臉。陳儀深指出當時一堆高雄人根本不是死在所謂的示威地點、軍事設施或是官方機構附近,而是死在自己家的門口。這代表什麼?這代表中華民國軍隊根本只是在高雄進行無差別濫殺而已。
「孕婦黃雪娥隨人群躲入地下道,約兩點半左右,士兵闖入掃射,她遭槍擊昏迷過去,送往醫院後,孩子沒了,中槍的臂膀多年後仍凹陷如窟窿。」
「二十四歲的吳萬于,帶著家人返回台南時,在(高雄)火車站被軍隊開槍打死。妻子吳碧瑾嚇得大哭,竟遭士兵以尖刀刺入,連帶傷及一歲多的稚子,媽媽當場死亡\,一歲多的嬰孩送醫不治,一家三人亡於彭孟緝下令的屠殺中。」
「我在二二八事件紀念基金會的受難者檔案中,看過一批高雄地區女性遭槍擊的照片,承受國家暴力的身體,中槍後眼睛深陷如窟窿,有的是臉頰,有的是肩膀。」
(上面三段文字請見黃惠君的著作「激越與死滅:二二八世代民主路」,頁179-180。)
請問一歲多的嬰孩也會造反嗎?請問殺手無寸鐵的女人很威嗎?刺向敵人的心臟?你們這些欺善怕惡的中國軍只敢刺向弱小無助者的心臟啦。濫殺就算了,中華民國軍隊還曾在高雄四處劫財殺人哩。
「(三月六日)我們躲在半樓夾層衣櫃裡,聽得軍人一陣一陣來,搶完一批又來一批。聽見軍人步上樓,先生唯恐我們受傷害,出去打開金庫,結果聽到一槍,打中他太陽穴,立即斃命。」(上文見楊明德的遺孀楊李橋梧於一九九五年接受許雪姬教授訪談的三六高雄大屠殺口述歷史。)
「楊李橋梧的先生開設相機眼鏡行,她說出當時高雄街上開業商人的處境,特別是當他們的營業項目是奢侈品。可知在高雄的喪生名單中,有許多是腳踏車店老闆、鐘錶店老闆、金飾店老闆。(中華民國)軍人把錢財搶走了,再把人殺掉。」(上文見黃惠君的著作「激越與死滅:二二八世代民主路」,頁179。)
「更諷刺的是,有些地方的外省人被集中處置的時候,未受損失,反倒是『國軍』一到,卻遭搶劫一空。住高雄的洪文慶回憶,當時被關在三民區公所的外省人期盼『國軍』前來援救。沒想到中國兵一到,不但沒有釋放他們,反將他們身上的手錶、項鍊、戒指、錢幣搜刮一空!他們破口大罵:『台灣人關我們這麼久,我們什麼損失都沒有,國軍一進來,身上財物全都被搶走。』」(上文見李筱峰的著作「快讀228」,頁42。)
不是來高雄「平亂」嗎?怎麼搶起錢了?甚至連同鄉中國人的錢也搶。真他M的中華民國軍隊的優良傳統啊,怎麼不寫進陸軍官校的教材裡面啊幹,教教陸官專校專修班畢業的韓國瑜還有你們這群「八百壯士」,看看學長們是怎麼發財致富拼經濟的啊。
靠你們這群國民黨軍保衛台灣?我他M的請個大樓保全都比你們這群能撈則撈的廢物要來得可靠。連同是中國人的國民黨籍官員汪彝定都看不下去,日後寫了回憶錄「走過關鍵年代」,痛罵中國來台接收的人員沒有是非觀念,斥責中國人極少有人把台灣看成需要好好建設的地方,而是抱著搶地盤、揩油水的心態而來。
事後「高雄屠夫」彭孟緝還受到白崇禧的推薦與誇讚,被蔣介石高升為警備總司令,更一路受到蔣經國的庇護與封官,國民黨等於賞了一個「殺得好」的大耳光在高雄人的臉上,你高雄人還在支持國民黨?跪下來吃屎吃多了,連怎麼坐著吃飯都忘了?
七十一年後,這群中國軍屠夫的徒子徒孫加上一群失憶的蠢蛋,再度來到高雄這塊土地上,手中揮舞著當年這群中國人屠殺台灣人時所高舉的中華民國國旗,嘴裡高唱著殺氣騰騰的「夜襲」軍歌,然後渾然不知自己在高雄唱這首中國軍歌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這群人知道當年中華民國軍隊是怎麼在高雄進行「夜襲」與屠殺的嗎?你覺得經歷過高雄大屠殺的高雄在地耆老聽到這首歌會做何感想?要不要乾脆到曾經被中華民國軍隊用迫擊砲砲擊的高雄中學前面高唱「只有砲聲四野迴盪,只有火花到處飛揚」啊?到那些死去的雄中學生墳前高唱「打一個轟轟烈烈的勝仗」啊?
現在中國國民黨派了一個黑道背景出身的混混來訕笑你們高雄又老又窮,最後還要高雄人投一票給他們所代表的中國國民黨(外掛中國共產黨),請問這跟殺了你阿祖,然後再跑到你阿祖墳上拉屎,最後還要你把屎吃下去有什麼差別?
法國歷史學家馬克.費侯(Marc Ferro)曾說過一句名言:「人們通常比較相信幻象,更甚於已經建立起來的真相。」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就是吹牛胡謅的屁話會比你在那裡詳細考證、仔細推敲所說出的實話更容易讓人相信。
就像我在這裡跟你仔細講解還附上參考文獻的高雄屠殺真相,大概沒幾個人會想看。但是韓國瑜在那裡放狗屁的空話還有一堆中國製造的假新聞,卻有一堆蠢粉買單。原因正是這些屁話通常充滿了麻醉理性的「正能量」與「發大財夢想」。這就是為什麼一堆老鼠會可以詐騙成功的原因,也是韓國瑜會被管仁健比喻成鴻源掏空案的沈長聲的原因。
會說出「現在好好的,管它過去幹什麼」這類幹話的人,就是會把曾經參與屠殺清鄉還力挺高雄屠夫彭孟緝的特務頭子蔣經國當成偶像來拜的人。人們總是不願意回顧與反省過去,所以總是會被當下的幻象給迷惑,終致在未來做出錯誤的決定,而讓慘劇一再重複發生在自己身上。
(照片為高雄市政府大屠殺的歷史場景重建模型,攝於高雄市立歷史博物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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