蛙鳴暫歇，蟬叫繼起，紀念夏季的逝去。稍帶涼意的東北季風裡，再熾熱的烈日也變得和煦。一片葉子將綠身染紅離開枝頭，預告秋天的到來，旅集合場單槓下的影子越拉越長，時光翻過牆，像貓的跫音般無聲無息地溜走，烏日成功嶺上兩百九十七個日子如流沙，緩慢沒入回憶。
莫名凌晨三、四點早起的那幾個夜裡，總會想起幹訓緊湊的步調，如何壓得人無法喘息。無法自由分配時間，才體會到每分每秒的重要性，迴盪在耳邊的是，一個口令一個動作，起床、開動、現在開始操作！稍息之後更換進度…各種常規、律定的束縛，直到自強台上黑金剛傳來張惠妹《不像個大人》，身心早就準備收操、就寢熄燈。靜靜看著裝上人工關節依舊奮力跳著戰鬥有氧的大玉老師，彷彿是個寓言，啟示是：努力撐下去。
感到煎熬痛苦的時刻，時間的感覺也會跟著拉長變形，期待結束所以用了各種形式倒數，細微至手錶指針讀秒，齒輪轉動的滴答聲，自耳膜淡出、淡入，或以完成各項階段性任務：鑑測、大隊基教、三項成操…撕去一張張的日曆紙，具體化時間無形的流逝，習慣把行事曆上頭，密密麻麻的待辦項目，做完後再一筆筆刪除。繞著大越野路線一圈又一圈，汗水把衣衫都濕透，時間沿著腰際畫出人魚的印記，自臂膀築起堅強的堡壘，歲月是沉默且具大能的，它能讓人變得穩重成熟，也能令人軟弱。
拿起熨斗，熨平制服上的皺摺，一成不變的日子，像是顆籃球從空曠的體育館掉落，碰撞地板的聲響重複著，但能量卻漸弱，起伏不定的心情，若能輕易熨平該多好？不經意地想起廚房裡，那個戴著粗框眼鏡的學長，洗碗時喜歡把稀釋過的洗碗精倒入碗中，蓋上碗蓋，像是路邊飲料店的搖搖杯娃娃，上下充分搖動，碗裡生出綿密的泡沫後，再以水沖淨，那是他特有的洗碗方式，而日子要多麼百無聊賴，才能如此莫名專注留意他人微不足道的舉動。
於是試著學會轉變心境，因在營區裡一不小心，就可能把生活演成了本土劇，日常三餐飲食、工作、活動，儘管編劇絞盡腦汁，套盡了各種情節公式，結局總不難猜透，相同的時程、不變的動作、制式的起承轉合，於是光陰似潛艦沒入深海，每個步伐都滯慢費力，分秒以緩速行進，讓人窒息。換個角度看，這只是漫長歲月中，短暫的停駐，是生命的逗號，亦能是破折號。
烏日的早晨，自替代役之歌的旋律中睡醒，露台自個兒悉心照料的盆栽，枝葉繁開，轉眼又如雨傘骨收束，似頂上烏絲在髮婆利剪剃刀招呼下，修整推平，如凡夫俗子出世剃度，只為斬斷未完的塵緣俗情，從零開始，不自由的狀態下，更能靜心思索下一步，謀定而後動。
白鳥從容飛越成功湖面，翅膀振動引起漣漪，齊步走！一二一二立定，也終究抵達了哨口，時間只是計算過程的度量衡，或漫長或短暫，但人生不會因而停滯不前，生命的稿紙，依舊等待著被書寫。「青春正飛揚，目標在前方」，曾經猶豫、曾經懷疑，但一切困惑似乎在歌聲中豁然開朗，結束不是終點，而是另一個旅途的開展，回首顧盼，成功嶺上的青春未被揮霍，我在烏日，天氣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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