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 The Silent Forest》昨天正式上映了，每次文章總寫得太急，不早點寫下就怕忘了當時的感觸，卻往往在過幾天沉澱後又萌生更多想法。說這部是台版《熔爐》其實不是很貼切，姑且不論背景、人設與實際探問的社會議題，《熔爐》有極高比例的法庭攻防戲，《無聲》並未涉及這一塊，因此可以說，兩部電影差異甚大的原因在於，《無聲》從內在觀點出發，《熔爐》從外界眼光審視，私以為在鏡頭語言與情緒拿捏等部分上，《無聲》處理的比《熔爐》出色許多，打從開場戲便緊緊抓住了我們的目光，迅速而不突兀地將故事導入正題。其次便是導演擺盪於道德底線的敘事方式令人驚豔，無意強調正邪對立、喚醒所謂的集體良知，塑造一個反派讓觀眾可以獵巫、咎責，甚至讓我們得以為自己平時的多數沉默卸罪；因此她避開單薄劃分是非對錯，不以一目了然的粗糙手法一昧將罪狀歸於體制弊病或權力壓迫，而是轉了方向，凌駕於單一事件之上，層層剝開聾啞孩童的內在困境，設法呈現他們面臨無助、恐懼、孤立、厭惡、絕望深淵的模樣，也深入挖掘這群孩子身不由己依賴、歸返、隱忍、犧牲、有口難言的原因。
若說婁燁在《推拿》中利用影像為觀眾創造出所謂的「盲視覺」，那柯貞年導演就在《無聲》中透過音效精心打造出所謂的「聾聽覺」，將我們的聽覺感官放大到幾近敏感的程度，卻又不至於尖銳到帶來如坐針氈的感受，彷彿遊走在聽人與聾人之間，像難以抗拒闖入一場由成人佈局多年的殘酷遊戲，彼此獵捕，相互傷害。
屋頂一場戲，來到整個故事張力最強之處，金玄彬是《無聲》的壓軸王牌，翻轉了一個角色的形象，提高了一個故事的格局，影像上演至此，當下全身動彈不得，釘在座椅上彷彿目睹另一個熟悉悲劇的生成，在死寂世界裡獨自哀嚎。當你試圖拼湊與想像如此年幼的身軀長期經歷的封閉禁錮、掙扎折磨、自我厭惡以及情感扭曲時，彷彿狂風驟雨將人逼到窒息，如果有能力觸摸銀幕裡的身影，想必自己也會是那位無法壓抑情緒，雙眼噙住憤怒與疼惜，抱著他痛哭失聲的成年人，來晚了一步，但生而為人，我很抱歉。
導演選擇拍攝這部電影，當然有批判，勢必有針砭，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似是而非的藉口，再再指向整個民族的痛處，南韓有南韓的社會弊病，台灣也有台灣的共犯結構，這些不忍直視的真實事件，又並非只是既有體制或權力關係使然。《無聲》會帶你潛入更深一層去思考，何謂偽善與善意的分野，何謂息事寧人與袖手旁觀的邪惡，我們長期以來的傳統思維模式，習以為常的道德觀與價值觀，世世代代沉默了多少企圖發出聲音的孩子，這幾天記得看一看這樣的故事，努力培養長遠而宏觀的視野，勇於溫柔追問，勇於承擔責任，因為痛也是癒合必經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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